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五十二回:危而求持
    施無棄很想說一句“其實你幫不幫都一樣”,但估計這位小王爺的臉面拉不下來,便沒多說什麼。也確實,他們是因爲目的相似,對方又與卯月君相識,二人才一併走了這麼遠的路。不過他還告訴過孔令北,神無君始終都在追尋無庸藍的蹤跡,方向至少是一致的。

    “不給錢也行呀,總不能讓我空着手走?那位公子不是知道,卯月君的行蹤在哪裏麼?告訴我,我便不再糾纏你們。”

    “想幹什麼?你做夢!”孔令北忽然吼她一聲,讓無棄也嚇了一跳。不過施無棄轉念一想,大約猜出是怎麼回事了。他知道,卯月君手裏有個寶貝,霂顯然也知道。

    許是二人目中無人的聊天太久,霂的耐心終於到達極限。她拍了拍手,在這荒郊野嶺,不知哪兒就涌來無數漆黑的人影。它們身上裹着襤褸的黑色長衣,末梢在高空的風中飄蕩震顫,鬼魅一般。對霂來說,還是原來的式神最好用了。

    “你沒點別的花樣?”

    大約是響應了孔令北的嘲諷,黑色草人蜂擁而至,鋪天蓋地,遮雲蔽日。施無棄大約已經清楚,對霂來說,所謂“搶劫”只是個幌子。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也知道香爐就在自己身上。他注意到,霂雖然並未喜形於色,也並未將自己的目的暴露出來,可那銳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自己,流露着貪婪。能成爲惡使的人,看上去再怎麼膚淺,都不好對付,有時候那只是他們的個性使然而已。他想起陶逐,那個瘋子一樣的女人比這位要誇張許多。所以霂已經算得上收斂的那個了——儘管她的目標恐怕就是法器。施無棄聽說過,慳貪之惡使向來追求稀罕物什,不論是怎樣的對手都敢挑戰。恐怕她早知道,孔令北見過卯月君的事了。施無棄也知道,不能就這樣輕易得出她有勇無謀的結論,說不定這只是一次試探。

    但他沒有那麼多耐心。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什麼?”

    孔令北沒聽明白他什麼意思。只見施無棄將一側長髮向後撩去,露出一隻怪異的眼睛。孔令北在這之前雖未見過,但知道傳聞中的百骸主是一位獨眼的妖怪。但那是什麼?暗黃而通透的色彩裏包裹着奇怪的輪廓,好像還帶着翅膀……蟲子?

    天空似是更暗了,但現在是正午。不過,霂的草人數量不至於這麼多才對。孔令北擺好陣勢,準備迎戰,卻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雲正在逼近,同時傳來嘈雜的嗡鳴聲。他看清楚了,那些是某種蜂子……全部都是。施無棄是何時開始準備的?他並不清楚。只見那些蜂子有組織地涌向草人,地面被陰翳籠罩,霂也變了臉色。

    “你可別來剛纔那出,”施無棄看了他一眼,“若是誤傷友軍,可就難辦了。”

    “你什麼時候……”

    施無棄擡起右臂,僅一隻手做出簡單的手勢,那些蜂子就接收到了指揮,兇惡地猛攻天上的草人。有些東西雖小,卻十分靈活,何況數量佔據絕對優勢。起初有受傷的蜂徐徐落到地上,像是一陣蟲子的毛毛雨。但很快,黑色的稻草被拆得零散,覆蓋在蜂的屍體上。地面很快披上了黑色的紗布,天空的黑色卻逐漸稀疏,像是陽光一縷縷穿過烏雲之間。

    “烏雲”完全散盡了,只剩滿地黑色的稻草。

    “你還有什麼把戲?儘管使出來吧,我趕時間。”施無棄淡然地望着她,“你要真覺得香爐是這麼好拿的東西,我就懷疑自己是高估你的眼界了。”

    霂眉頭緊鎖,倒不是覺得棘手,只是心情煩躁。她突然冷笑一聲,說道:

    “還真不止這麼點把戲。”

    說着,她緩緩擡起雙臂,口中唸唸有詞。離得太遠,他們自然聽不清是什麼口訣。可就在這個時候,地上的每一根稻草都像是聽到了指令,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重新聚攏到一起。地上還有許多不起眼的紅線,它們也被賦予生命一樣,蛇似的自覺纏在稻草身上。很快,它們重新聚攏到一起,形成被扎得緊實的草人。只不過,那些遮掩在身上的破爛的黑色斗篷,都被拋棄在地上,歪七扭八地攤着。

    孔令北翻了個白眼:“真是沒完沒了。”

    “煩了。”施無棄也沒好脾氣。

    正抱怨着,他們忽然覺得遠處傳來一陣熱浪。有一陣黑煙像一條線,正緩緩向此處靠近。同時,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飄了過來。站在高處的霂看得清楚,她忽然變了臉色。

    “怎麼回事?”

    “是火?”

    的確是火。不知稻草裏浸了什麼成分,燃燒的火是金光近白,在白天並不起眼。但火確乎是燒過來了,蔓延在每一根稻草之中。剛剛成型的草人還未站起來就燃燒起來,草縫間穿過的風聲和燃燒聲像是怪物的嘶鳴。一些草人急忙升空,卻落下了不少草屑,何況火苗已經蔓延到腳下。它們在空中發出同樣的聲響,並且很快消散。烏黑的灰燼雪一般飄散而下。

    “兩位公子好像遇到了麻煩?”

    順着火光走來的竟然是一位人類的女性。她杵着一根長棍,身邊還帶着一個孩子。

    孔令北再望向那塊高高的石頭,霂已不見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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