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五十九回:日隱燈疏
    天空逐漸暗下來,他們幾個也接近了村莊。黃昏來臨後,天總是暗得很快,不出一刻鐘就會完全陷入黑暗。尤其太陽在食月山的那邊。但在他們尚未訪問任何一座村子時,幾人都隱約感覺有些奇怪。可是直到現在,村裏並沒有陸續亮起燈火,而是十分零星,只有幾戶人家。直到天徹底黑下來,也沒有更多火光亮起。

    “不太對勁……”

    在他們走向最近的那個村子時,寒觴這樣說了。

    謝轍道:“是啊。爲什麼整個村子只亮了這麼幾盞燈?南國人都休息得很早麼?”

    “不對,”寒觴搖頭說,“不該這樣。我幾乎沒有嗅到人的氣息……這村子裏的人很少。說不定,其他村子亦是如此。”

    “而且這些村子也太小了。”問螢說,“只有十幾戶房子,也算是村子嗎?這些小村加在一起纔像是我們常見的那些。但是,它們之間的距離又有點遠……”

    “先去看看吧。”

    他們朝着那少得可憐的亮點走去,最終來到一家離他們最近的、有人居住的院門。院子裏有隻老態龍鍾的米黃的狗,過去大約是白色吧。它朝他們疲勞地吼叫,每一聲都像是要用盡最後一口氣。過了許久,這聲音終於吸引了院子的主人。一個滿頭花白,年紀與這條老狗十分匹配的老人家慢悠悠地走出來。他腿腳並不利索,光是他從房門走到院門這一點距離,愣是等得幾人犯困。更不幸的是,老頭的耳朵還不好使,寒觴幾乎是用吼的跟他講清楚幾人借宿的目的。他們運氣倒還不錯,老頭答應他們暫住這裏,又慢吞吞地領他們進去。

    “你們四個……”老頭粗略地掃過去,“就給你們兩間房吧。我兩個兒子和他們媳婦的位置,剛好給你們空出來咯……”

    他的聲音是那樣沙啞。不過,四人?謝轍稍作思索,估摸着是沒把他算在內。算了,看那老人家的模樣,說不定確實連眼睛也不好使。可老頭話音剛落不久,突然一陣白光在天空閃過,緊接着又一聲驚雷從耳邊炸響。幾人一驚,紛紛停住腳步,擡頭看向天空。方纔還算明朗的天忽然就陰下來,看不見星星月亮,空氣也變得沉重起來。

    “哎呀,”老頭駐足道,“一會兒怕是要下雨了……過來!進屋裏頭躲雨吧……”

    他用盡全力發出的聲音也不過是個年輕人的普通音量罷了。但那隻米黃色的狗聽到後,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速度比主人還快一點兒。但當它來到主人腳下時,它又放慢了速度與主人配合。問螢瞥了一眼它的狗窩,確實已經破舊得不堪入目了。

    “這裏的天氣一直是這樣嗎?”謝轍大聲問。

    “不……也就這兩天亂七八糟的。”

    他們就這樣隨着一人一狗,緩慢地挪到屋子去。又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幾人才讓老人安頓下來,並收拾好了兩個房間。

    房間還很乾淨,幾乎沒落什麼灰。看來,老頭的兩個兒子都才離家不久。

    “我不休息。”神無君直接對謝轍說,“你們睡吧,夜裏頭我要到山上先巡邏一趟。”

    “您察覺到了什麼?”

    “靈力的擾動……連天氣也受到了影響。而且這村子並不正常。”

    他倆和寒觴先在屋裏忙着,皎沫與問螢與老人說話。她們稍作打聽後,將所知的情報悉數告訴了友人。老人說,年輕人大約是在四五天前離開這個村子的,現在還留在這裏的多是些對此地感情較深,或是腿腳不便的老人。這裏交通不便,不夠繁榮,年輕人本來就不喜歡待在這兒。正是幾天前,食月山中傳出異響。那聲音彷彿是野獸妖魔的嘶吼,也像是一些利器尖銳的碰撞,而主體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世間沒有任何物質的聲音那麼奇怪。而那之後,天氣也變得奇怪起來。這一刻萬里無雲,下一刻便有瓢潑大雨;這一刻細雨紛飛,下一刻竟在夏天落出了雪。而且,食月山上一些野獸也變得更兇猛了。這些住在山下的村子,都是依靠挖掘山上的草藥爲生,這兩天人們卻一無所獲,還折了幾個人進去。這下,年輕人們都不樂意在這裏呆了,不出三天便一個接一個離開自己出生的地方,沒有一點留戀。年輕人也什麼都沒帶走——反正也沒什麼值錢的可帶。

    “但不論怎麼說,就這麼短的時間,村子的人撤得乾乾淨淨,實在是……”

    謝轍感到困惑。皎沫輕嘆一聲,緊接着說:

    “這之中的道理不言而喻。很顯然,雖然老人沒有說破,但大家都在忌憚天狗的事。本地人都知道食月山裏有什麼東西……”

    神無君接着說:“何況,沒幾年前,無庸家的那位可是來過的。他們一定都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所以對天狗的力量十分忌憚。”

    “沒想到情況這麼嚴重……”寒觴皺起眉頭。

    “無所謂,反正來的早晚都是一樣的。”神無君聳肩道,“我本來也就決定入了夜先行偵查。你們先在這兒休息,明早再做匯合。若我沒有回來,你們上山就要當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平淡,可讓人聽起來十分不安。但神無君向來是可靠的,除了聽他的安排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爲了不給老人家添麻煩,他們喫的還是自帶的乾糧,晚飯草草對付了過去,神無君更是滴水未進。他們決定早早休息,養精蓄銳,明天趁天剛亮就上路。

    暴雨終究是沒下下來,但驚雷直到深夜。

    對神無君而言,在夜裏獨自行動是習以爲常的事。同樣,被人尾隨也並非少有的經歷。

    朝着食月山的方向,他尚未行進多遠,便察覺到身後綴着另一人的氣息。又或許,說“人”並不準確。對方不算明目張膽,但亦沒有惡意,或刻意地掩飾行蹤。神無君停下了腳步,不多時,果然看見寒觴出現在視野中。

    “不是讓你留在住所?”

    神無君的聲音聽不出溫度,不帶喜怒。寒觴搖搖頭,加緊了步伐走近他,苦笑一下:

    “說老實話,我做不到。在離危機如此接近的地方,安然入睡實在太難。而且……妄語的身邊,有我一位很重要的兄弟。我無法說服自己按兵不動,不去思慮他。”

    “……知道了。這樣的兄弟,我也有。”神無君在短暫的沉默後開了口,“與你同行的那位呢?就這麼讓你追過來?還是說,他不知情?”

    “他知道,但他也知道我爲什麼要來,知道他攔不住我。”說話間,寒觴已經靠近了神無君,兩人重新邁開步子,“所以,他乾脆讓我跟出來了。”

    神無君略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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