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二百六十二回:怒氣填膺
    首先令他們震撼的並非是天狗冢的風景,而是不遠處筆直站立着的一人。

    他們的距離不近不遠,恰好能讓兩人看清他的模樣,而神無君就站在二人面前不遠處。但兩位已經沒有心思將視線放在神無君身上了。比起他,另一位闖入者的身份更令人瞠目。

    那不是無庸藍。

    “你、你怎麼會……”

    後半句話,寒觴也不必說出口了。他快速瞥了一眼神無君。帷帽下,他的表情依然難以窺視。謝轍也陷入迷茫,他與友人一樣對這位訪客的來臨感到困惑。而且看樣子,他是最先進入這個地方的。

    彎彎的長刀像個鉤子,在光的漫反射下呈現一種清寒的冷色。仔細看來,刀上還縈繞着暗紅的光暈。光有黑色的嗎?倘若有,那光暈裏不斷擴散的黑色煙霧應當就是了。尹歸鴻所站的位置是一處灰白的高臺,不知是什麼材質構成的,至少不像常見的黃土。而神無君的武器也有些不同尋常。在他的背後,兩把彎刀也發出奇異的柔光,只是白刃發着黑光,黑刃泛着白光,令人覺得奇怪。

    再低下頭,兩人意識到,自己的兵器也有着相似的效果。就好像來到這個地方,具有靈力的東西都會通過這種方式被反映出來。微微拔劍,風雲斬的劍鞘溢出湛藍的色彩,像是無雲天空的顏色。而寒觴的劍鞘縈繞着金橙色的流光,像是在催促他快些出鞘似的。

    他們終於想起打量這裏的景色了。環顧四周,這裏沒有山沒有水,看不到任何活物,或者活物生存過的痕跡,連一抹植物的綠色也無法映入眼簾。甚至直白地講,此地無天無地,上方只有遙不可及的沒有星月的夜色,下方只有類似土地卻不是土地的灰白物質。雖然天空沒有光源,但在這方領域,他們能將所有事物的細節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還能看到現世中看不見的東西——例如靈力的光暈。至於大地,踩上去並不柔軟,也不堅硬。它就像是一望無垠的骨灰的荒漠,只是被壓得足夠緊實,用力跺腳也不會留什麼痕跡。

    但不論如何,最值得人注意的,還當屬尹歸鴻爲何會在此地出現的事實。

    彎刀已經出鞘。緩緩擡起的刀尖,指着的是冤家路窄的仇人。神無君的帷帽下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那平靜的身軀中裹藏的又是一顆怎樣思考的心,恐怕這一切都無人知曉。他們只知道,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俗語,向來都是有現實依據的。

    “妄語在哪兒?”

    從神無君沒有一絲感情色彩的語調中聽不出什麼情緒。這麼一提,謝轍纔想起來他們到這兒究竟是幹什麼的。尹歸鴻並未回話,神無君回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你們不該來的。罷了,怪我沒提醒你們。”

    “怎、怎麼了嗎?”

    “我想妄語不在這兒。”神無君道,“甚至,這像是某種……圈套。”

    儘管尹歸鴻並沒有給他答案,但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而且,神無君所理解的事相較於這兩人,像是突然躍進了幾個層面,省略了推理的步驟。謝轍和寒觴還沒來得及跟上他的思維,尹歸鴻卻已經從那裏迎面衝來了。

    他太快,太準,真像一隻靈巧的鴻雁從天滑翔。從那個位置就這樣“滑行”到這裏,真的是人類能做到的事嗎?他直直攻向神無君,沒有半點猶豫,特殊的刀氣在空中拉出一道長長的線。另兩人連晃神的工夫也沒有,就看到神無君已經拿兩把彎刀抵住了燼滅牙。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從身後抽刀的那一瞬間,有誰看到了嗎?甚至連刀刃摩擦腰間的金屬環都沒聽到聲音,是太快了嗎?來不及細想,兩人連忙抽出各自的劍,直指這個和神無君作對的歹人。可劍剛出鞘,神無君便將兩刀發力,將自己的刀和尹歸鴻的刀別開。只聽見“噌”的一聲,二人之間立刻拉開了很遠的距離,神無君自己也倒退了許多。

    謝轍剛走了兩步,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裏的重力與現世不太一樣。

    一步凌空並非無稽之談,方纔尹歸鴻就是從那麼高的地方直直下來,卻沒有受傷的。當然,他一定把大部分向下的力施加在了神無君身上。若是普通的土地,被他們這麼一來一往的,早就留下了深深的溝壑。奇怪的是,現在灰白的地面乾乾淨淨,沒留下任何痕跡。可不論如何在這裏從高處跌落的傷,一定沒有現世那麼嚴重。同時,想要輕輕鬆鬆就跳得很高,也能簡單地做到。在這裏戰鬥,必須迅速適應這裏特殊的條件。而看樣子,尹歸鴻如此輕車熟路,想必已經待了很久了。

    他來做什麼?這是最重要的問題。

    “我猜,他和讕結成了某種同盟。”寒觴看向謝轍,“而他是來阻止我們的。”

    “剛剛神無君說讕不在這裏,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神無君僅一步就落回他們身邊,“不過,那只是個猜測,恐怕還要在此地排查。天狗冢無邊無垠,很難說他是不是就在什麼地方。”

    在這種地方打起來真的好嗎?他們最擔心的,還是驚擾了在此地安眠的天狗一族的亡靈。但是直到現在,他們沒有任何人看到類似遺骸或者鬼魂的事物。目光所及之處能跑能跳的東西,只有這四個人類而已。

    這架打得沒名沒分,着實憋屈。謝轍和尹歸鴻也算得上“舊相識”。在他攻上來前,他立刻站到神無君的面前,大聲地發出質問。

    “你爲什麼要與我們作對?因爲你收了無庸氏的好處?”

    “別誤會,我們只是有個共同的敵人。”尹歸鴻還算是好聲好氣,“而且我沒有和你們作對的意思。只是很巧,我與無庸讕,都有一位同樣的對手。識相的話,你們就躲遠點,這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

    “我想我見過你。”神無君道。

    “你當然見過——不止一次。”

    “是麼。”他淡淡地說,“在我的記憶裏,我們只是不久前才見過一次。”

    “……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令人生厭。”

    尹歸鴻的牙咬得咔嚓作響,手中攥緊了刀柄,一副要將它捏裂的架勢。他想不明白,爲什麼這種生殺之事在神無君眼中就和喫飯喝水般自然,屠人滿門的事也能被輕易遺忘。

    神無君一動不動。

    尹歸鴻接着說:“想想看,究竟是怎樣的惡鬼才能做出這等殘忍之事,還不以爲然。也究竟是怎樣的惡鬼,才能率領左衽門這樣毫無人性的組織!”

    “……我想這之中一定有些誤會。”謝轍認真地解釋起來,“恐怕你不知道,在神無君接手前的左衽門,更加殘暴、更加沒有人性。左衽門是一個結構複雜、組織龐大、根系錯綜的組織,神無君在百忙之中抽空管理,數百年間將其整頓到如今的地步,已實屬不易。我雖不知您遇到了怎樣的悲劇,但時至今日,諸多地方神無君也觸碰不到,鞭長莫及。很多事,他甚至毫不知情,只是內部的人按協議行動,與背後的他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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