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一十六回:行蹤無定
    忱星不知自己的計劃能否按部就班地完成,但至少,她還有計劃。

    臨別前,百骸主給了她一些建議。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簡單的闡述。他從香爐中引燃了煙,加入了成分不明的藥,唸了些忱星也聽不懂的口訣。香爐的預言似乎隨心隨性,但這次,命運是偏愛他們的——香爐中瀰漫的煙霧展示出了一些特別的光景。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人,確切地說,一位六道無常。

    黃泉十二月中,眼戴黑色幕布、袖下無手的琴師從來只有一位。施無棄看到這一幕時,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彷彿如釋重負。但他的臉上依然愁雲遍佈,並不像沒事的樣子。

    “是極月君!”聆鵷脫口而出,“我見過他!和……謝公子他們一起。”

    “我也認識他。”忱星道,“原來我們會有機會與他相逢麼?”

    舍子殊和葉吟鵷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無權參與這場討論。從那朦朧而柔和的煙幕之中呈現的,是近乎一個活人般立體的身影。原先他們還以爲,香爐中呈現的會是一個平面的、如同鏡像的預言。舍子殊試探地伸出手,與靜默不動的“極月君”的長袖相觸。她能碰到的只有一陣涼煙。煙霧緩緩潰散,屬於人形的顏色也模糊一片。舍子殊收回手,看着被自己破壞的那一小塊地方。沒多久,香爐中蔓延的煙霧又將它修復了。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令人安心的淡香。

    沉思許久的百骸主終於重新擡起頭。他望着眼前這個幻影,躊躇地說:

    “很難說。”

    “很難說?”聆鵷不明白。

    “雖然的確出現了具象的人物——他只是靜靜站着,如同凝視着什麼。香爐的預言通常不會出現純粹靜態的畫面,可能他真的什麼也沒做。除他之外,再無其他人的身影,我們得到的信息很有限。在這兒除了瀧邈,陣法囊括了五位人選。極月君可能會與我們之中任意一位相見。我才與他闊別不久,應該……短期不會再碰面了。若是再與他重逢,恐怕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

    “我們倒是一起行動的……說不定,是我們四個見到他。”子殊說。

    “說不定,他又帶了——重要的東西來。”聆鵷尋找着措辭,“這樣,不就距離如月君的康復更近一步了嗎?”

    施無棄輕嘆道:“哪兒有那麼簡單。六道無常並不清閒,再重要的東西,若他沒什麼私人的話說,都會託人或別的什麼送來。我想,我該說的都與他說盡了,他要是再來見我,八成帶不來什麼好消息。”

    “都不一定的事。”沉默半晌的忱星終於開口道,“我且問你,這預言所說的景象,究竟是什麼時節發生的事?”

    “根據焚燒的香料判斷……短則三五天,多則半個月。”

    “不能更確切些麼?還有,什麼地點?”

    “忱女俠,您提的問題對我而言還是過於苛刻了。”施無棄苦笑着說,“只有香爐曾經真正的主人,才能得知它最恰當的用法。當然,乾闥婆早就被趕回天界發落了。當下一切爐子的使用方式,都是我一人摸索而來。能做到這一步,已實屬不易。”

    “喔。”

    忱星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感謝,或者她已經疲於這麼做,百骸主也不會在乎這個。

    如月君的復原工作沒什麼太大的進展。或許現在到手的材料,一共能湊出三成的她已難能可貴,何況中間的銜接很難處理。有些東西永遠也找不回來,包括施無棄在內的人都很清楚這點。就算日後她能重新活動,恢復神智,到那時,她還能記起完整的自己、完整的旁人麼?這些都很難說。但是,他們一刻也不敢耽誤。

    瀧邈能幫的忙都幫了,他已是仁至義盡。他與姑娘們在同一時間與百骸主分道揚鑣,而施無棄也會在不久的將來帶着如月君離開此地。瀧邈要去尋卯月君,和忱星她們的方向背道而馳。此時,謝轍他們正要與卯月君道別。有些不趕巧的事,實在造化弄人。

    他們會錯過彼此,興許不止一次。

    幾人相互告別,只是所有人都對如月君避而不談,彷彿現在將她算作人類,是一種不合時宜的玩笑一樣。葉家姐妹與舍子殊隨着忱星上路。忱星問過施無棄,關於香爐的預言,是否是不論如何也無法躲避的結果。施無棄給予了肯定的答覆。他告訴她們,根據經驗來看,不管當事人是否知曉這份預言,不管當事人的態度是踐行還是迴避,最終,香爐所展示的一幕都會在現實中得以應驗。只不過,它是那樣短暫的一個片段,有時事實可能與它所傳達出的意思有些出入。不過至少那一幕一定會出現。

    也就是說,他們兩個“隊伍”必然有一方會見到極月君。不論怎麼樣,這都算得上是個好消息了。遇到熟悉的故友,總比陌生的敵人好得太多。

    聆鵷心裏尚且懷着一絲希望。她多希望極月君之後還與謝轍他們見過面啊。這樣一來,他也能爲自己指出一個方向。若是不算太遠,她還能帶着吟鵷一起去見他們,也好少給忱星增添麻煩。儘管一路上她什麼也沒抱怨,可忱星絕不是擅長照顧人的角色,誰都清楚。在聆鵷生病的那段時間,她的所謂“溫柔體貼”已經盡數展現,誰都不認爲她還有更多耐心。

    然而在與極月君碰面之前,新的麻煩便出現了。

    好消息是,她們也曾是故人。

    壞消息是,故人,也可以是敵人。

    這只是家平凡的酒樓,由平凡的店家經營,往來的都是平凡的顧客。而今天,它似乎不巧接待了兩波遠道而來的貴賓。兩張桌子的距離算不上遠,算不上近,但恰好就讓她們所有人看到彼此的位置。尤其當忱星的目光落在那像是故意顯露出來的降魔杵時,她的右眼皮似乎不合時宜地跳了一下。

    葉家的姐妹頭埋得很深,她們兩人,與那邊的兩人都是見過的。儘管時機不同,緣由不同,但終歸……都有些小小的,仇怨。

    這兩個詞大概是從薛彌音的視角而言。

    這個距離無法讓她們看清彌音的表情。實際上,她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她逐漸學會將情緒藏在心裏,而不是放在臉上。這也是魎蛇的建議,她覺得聽取了會有好處。過往的她可是把什麼情緒都擺上檯面。喫沒喫過虧,這不好說,但她傾向於相信以後少喫虧。

    例如現在……讓那幾個傢伙猜不透,她的心情至少能好些。

    她還記恨着呢,聆鵷鬆開手的事。她設想過很多種報復的情景,但當她們真的再度重逢之時,她一種方法也想不起來。不是說她真有多慈悲爲懷,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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