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百三十一回:重規沓矩
    於是幾人當真造訪了那座鎮子。那位女陰陽師說的話不假,第三日晌午,幾人就到達了目的地。這兒確實熱鬧許多,儘管相較於許多城鎮,規模算不上大,但它坐落於一些大型城池的邊緣,與三處地區接壤,顯得車水馬龍,十分繁華。

    他們喫飯時稍微打聽了一下,這地方以前倒是沒這麼熱鬧,是近些日子喧囂起來的。來了很多外鄉人,都在打聽關於那個蒸發的鎮子的事。其實這事能傳開,也是因爲那裏不算特別偏遠,以及結果……算不上無聲無息。那場大火燒了太久,入了夜,隔着老遠都能看到沖天的紅色火光。甚至還有人神神叨叨地說,那火來自地獄,是閻羅魔對不潔之物的懲罰。

    “不過,你們還是別朝本地人打聽了。”小二一邊上菜一邊說,“也是我有耐心,愛嘮嗑,一般人早就吊着臉走了。這些天我們被問來問去,煩不勝煩,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現在對那村子的討論,都是外來的人自己傳的。最離譜的還有人說,那村子其實根本沒有存在過,不過幻覺一場,這一切都是假象罷了……反正我沒去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原來如此,真是感謝。”寒觴接過他手中的菜盤找位置擺上,嘴上說,“幸虧我們先遇到你,不然就要自討沒趣兒了。這些傳言也的確離譜,不過……哪兒能打聽到更多呢,傳言也行,就當聽笑話了。”

    “往東,過四條街,有家酒肆。那兒離驛站很近,許多外鄉的法師都聚集在那裏。不過至於可不可信……都是他們猜的,是真是假,幾位自行斟酌了。”

    謝過了小二後,他們喫完飯便動身往東走了。路上,他們也對此聊了幾句。很顯然,那位女陰陽師說的不錯,而根據本地人的說法來看,如今這些情報的準確度……

    “雖說都是他們臆想的,但我覺得,指不定八九不離十。”

    寒觴是這樣想的,謝轍也表示附和:“本地人被叨擾煩了,也是情有可原。而能被此處異聞吸引而來的人,應當也有些真才實學,就像那位姑娘一樣……也許我們還能有所收穫。”

    “若是能直接找到那村子裏逃出去的人就好了,直接問個究竟!”

    謝轍搖着頭說:“雖說這是最有效的,但還是不要揭他們傷疤的好。”

    “而且現在估計也找不到那些難民了。”寒觴補充說。

    他們還未到目的地,正商量着,突然注意到前方一陣喧鬧。好像有一羣人正手持棍棒,圍毆某一個人。打人的人手中也不都是棍棒,而是掃把、擀麪杖什麼的,看打扮可能是一羣飯店的小二。被打的人也不叫喚,要麼太虛弱了,要麼乾脆是個啞巴。

    三人怎麼會坐視不管呢?他們連忙跑上前。謝轍和寒觴拉開了幾個打得兇的,問螢鑽到最裏面拽人。讓他們仨一攪合,這五六人便散開了些。其中一個身穿圍裙,手持大鍋鏟的光頭胖子怒氣衝衝地說:

    “幹什麼?別多管閒事!”

    寒觴笑了一聲,問道:“哈!我們路見不平罷了,分明是你們以多欺少先吧?”

    “生意人的事你們少管!”握着雞毛撣子的人說了,“不知這混蛋偷了我們多少東西,反倒幫助這等賊人,你們與強盜何異?!”

    “難不成,你們賠俺們酒樓的損失嗎?!”另一人說。

    問螢攙扶起來的,是一個醉醺醺的醉鬼。他身上有很多處傷,新的舊的都有,一些泛紅的淤青恐怕就是剛纔打的,他半張的嘴中是一口黃黑的牙,還缺了兩顆,也不知是不是什麼時候給人打掉的。但他一點兒也不叫喚,問螢拉着他就像拉着一大袋麪粉,自己愣是半晌不肯動一下。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傳來的酒氣。這味道刺激得問螢睜不開眼,而醉鬼本人也是毫無意識的,好像並不知道自己被誰所救,甚至連自己捱了打都反應不過來。

    “再怎麼說,你們也不該動用武力。”謝轍嚴厲地說,“就算是爲了你們自己想想,出了人命,該如何給衙門交代?”

    “衙門?”拿着扁擔的、尖嘴猴腮的人譏笑着說,“衙門纔不管這等流民,他也沒有家室替他上公堂告狀。這種人,不好好給他一個教訓是絕不會改的!不——就算把他打死,也不可能有半點收斂。不如說,這等垃圾早早死了纔好讓鎮子上的人安心!”

    他的話實在不堪入耳,三人都不約而同皺起了眉。可是他們很快發現,周圍聚攏過來圍觀的鎮民,表情也並不友善。而且這種稱得上敵意的情緒,似乎並不是對幾個施暴者,而是對……這些爲受害者伸出援助之手的三人。

    難道那羣傢伙說的是真的?衙門真不會管,而他也確乎是個死性不改的慣犯?不,謝轍暗自搖了搖頭。即便如此,他也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行爲上,不論有沒有人管,他們公然蔑視律令、漠視人命的行爲都該受到譴責。

    可是該怎麼制止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不像是有效的樣子。正當謝轍一籌莫展之時,寒觴突然將長劍從劍鞘裏抽出來。他動作太快,氣勢太狠,都沒人注意到那是把短劍的劍柄,目光全被這明晃晃的劍刃奪去。這幾人是被唬住了,後退幾步,眼裏還是不服。但再怎麼說,真與這幾個江湖人動刀動槍,也不是什麼好事。

    偏偏有不識好歹的。一位個頭較高的小夥子,長了一身腱子肉。仗着手裏的棍長,也不知是想嚇嚇寒觴,還是當真不服輸。他挑着長棍上前試探,寒觴只是輕一揮手,人們看到劍影輕輕掠過長棍,像是直接越過這個實體似的。頓了兩個眨眼的工夫,那棍的前段便落到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切口十分整齊。

    “你們就不怕自己的脖子也變成這樣?”寒觴笑着說。

    有個胖子似是還想爭論什麼,寒觴的指尖突然燃起一團紅色的火焰。他確保自己的身子擋住了圍觀者的視線,只嚇到眼前的人。胖子一怔,其他人也連連後退。寒觴指尖的火燃得更妖異些,幾人便手忙腳亂地逃了,兩三個還將喫飯的傢伙落到現場。人們作鳥獸散,只留算上捱打的一共四位留在原地。寒觴收了劍,幫忙一起使勁,才勉強和問螢架起那醉鬼。他身上的味兒還是太沖,謝轍幾乎閉着氣纔敢靠近。

    “先找家旅店吧……”寒觴的表情不好看,“就這麼扔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問螢嘀咕着說:“我們是不是——確實在多管閒事啊?”

    “別這麼說。”寒觴制止她,又問謝轍,“給個主意?”

    “這樣一來,去那邊兒的酒肆便來不及了,我們不可能真就把他扔到什麼店裏。我們也看到了,當地人着實不喜歡他,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可是,他們剛說流民?我有一個猜想,莫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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