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三十八回:成何體統
    幾人租下兩間房,準備好好休息一夜再啓程。施無棄本想帶着柒姑娘走,但山海勸他休息一晚,他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凜道長後悔得很快。

    他的衣物還帶着水,黏在身上並不好受。他本想換下來擦擦身子,再穿上乾淨的內襯。只是他沒想到,本以爲只有兩人的客房,卻偏偏多出一個人來。

    還是個女人。

    嚴格來講,是個死人。

    死人也是女人啊

    成何體統。

    柒姑娘就一直那樣笑着,雙手擺在前頭站在牆邊,望向這裏。

    “打個商量”山海開了口,“能讓柒姑娘和阿鸞她們一屋麼”

    施無棄並不在意,他剛纔乾脆利落地褪下長衫。他有些莫名其妙地問,爲何

    山海指了指身上泡溼的道袍。水漬沒有完全乾透,幹一片溼一片的。

    “所以哦你一個江湖人,在意這點問題”

    施無棄還未換了上衣,山海的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按理說是無所謂的一件事,但站了個人在旁邊尤其一想到睡覺的時候,她可能就這麼杵在牀邊,直勾勾盯着他,簡直比睡棺材還讓人渾身發毛。

    “再怎麼說,她生前也是個姑娘,我只是覺得”

    “哪兒來這麼多繁文縟節”施無棄站起來,“死人罷了,你慌什麼呢我還以爲你帶着你徒弟四處闖蕩,是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誰知道你也跟個娘們一樣。行了,快把衣服換了,一會凍死你。”

    “不是,我是說”

    “怎麼着,還要我幫你”

    “等放手,別扯頭髮,纏住了”

    “誒,施公子,話說柒姑娘”

    一陣短促的開門聲,慕琬從門口伸出頭。

    “打擾了。”

    不是。

    “梁丘姑娘,等等,梁丘不是你想的那樣”

    施無棄望向緊閉的門,又看了看山海,一臉無辜。

    “啥哪樣”

    “感覺解釋不清了。”

    “解釋什麼”

    “你閉嘴。”

    施公子一個晚上都沒鬧清楚,凜道長怎麼忽然就生氣了。

    最後,他只得說服自己,梁丘姑娘是正經人,不會想亂七八糟的事了。

    至於施公子,誤會就誤會吧。反正也不是啥好人。

    施無棄換好了衣服,將那根筆桿遞給凜山海。山海接過來,擺出畫了陣法的布,口中唸唸有詞。施無棄饒有興趣地看着,並不打擾。直到筆桿子衝着東偏南倒下去,他纔開口。

    “你說憑這玩意,真能找到涼月君”

    “用久了的物,都能尋到主人,尤其是靈力強大的走無常們。”

    “看着是用了挺久的。誒,你們還得走多久啊”

    “我想快了吧。”

    施無棄好歹退讓了一步。雖然也不放心柒姑娘去隔壁屋子,但他令她坐在椅子上,面對着牆,這樣避免了視線接觸。可是山海望過去的時候,看着一個女人端坐着背對自己,衝着白花花的牆壁不知在看什麼,還是覺得哪兒不對勁。

    “要不還是讓她轉過來吧”

    “不是,你事兒怎麼這麼多。”

    而梁丘慕琬那邊,的確沒心思琢磨那兩個大老爺們的破事。

    三.雩辰彌生鶯月君,縛妖鎖。

    七,夕書文相涼月君,萬鬼志。

    十一,辜葭潛龍霜月君,錦桐鄉,封魔刃。

    十二,歲暮朧師極月君,斷指琴魔。

    二,柳酣雪解如月君,阿鸞的大師父,畫師,藥師。

    四,清和殘花卯月君,百骸主之友。

    紅衣。

    笑面狼。

    最初的那張紙上,多加上了幾行字。

    至於卯月君的事,她在客棧裏隨便問了幾句。施無棄說自己與她只見過兩面,還是十幾年二十年之前,但姑且算是友人。那是一位美麗溫婉的長髮女性,更多的事也並未告訴她。

    那御火的紅衣妖怪與名爲笑面狼的刺客,毫無頭緒。宗主的事,更是下落全無。

    阿鸞翻了個身,她放下筆,很快熄了燈,怕吵醒她。

    第二天一早,她與阿鸞洗漱完,收拾好東西,騎着馬到了街口。他們昨夜說好在此處會和。只是遠遠地她就瞧見山海旁邊多了一匹馬,馬背上有兩個人。

    “施無施公子”她略微皺起眉。

    “阿柒”阿鸞毫不介意地對他們揮揮手。

    那邊的三人回過頭,柒姑娘還對她擺了擺手,慕琬自然知道是百骸主使然。

    “你怎麼”

    “我想了想,倒不是怕你們反悔,只是覺得等你們找到萬鬼志時,歷經千難萬險怕是早把我給忘了。再者,我怕你們能耐差點兒,便決定隨你們上路多幫些忙。如何還不謝我。”

    不是,你能再不要臉一點兒嗎

    慕琬用詫異的眼神望向山海,他並不反對。

    “多個照應。”他說。

    “你這就,同意了你們昨天”

    “昨天什麼”黛鸞回過頭望着她。

    “我合理懷疑”

    “懷疑什麼”施無棄也看向她。

    凜道長的目光很空曠,像是放棄解釋了。

    路上,施無棄給他們講了個故事。

    從前有個姑娘,家裏窮,爹媽把她賣到別的地方去了。姑娘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成年那天母親繡了一雙鞋,漂漂亮亮的,她不捨得穿。東家是個木匠,把她納作妾。大老婆看不慣她,還搶走了她的那雙鞋子,說下地幹粗活容易弄髒,收起來,她也沒再問了。

    村裏有座廟,用來供奉當地爲非作歹的一個妖怪,求它莫要作惡。每年村民都拿貢品來,但妖怪依然喫人,村子的規模總是無法擴張。誰曾想,獻貢品那天,她在供桌上看到了孃親給自己繡的鞋。過了幾天,她想方設法溜去裏面把鞋子偷了回來。

    很快到了收莊稼的那天。人們在地裏幹活,天突然陰下來,滾滾黑雲傾天而下。村民知道是妖怪來了,嚇的躲回家去。屋外狂風大作,轟雷陣陣,半柱香的功夫天才放晴。人們照例出來清點人數,發現人沒少,作物全沒有了。

    誰知道是不是那妖怪想換換口味,還是故意爲之呢姑娘臉色變了,大老婆也一直覺得蹊蹺,從家裏翻出了那雙姑娘藏起來的鞋。憤怒的村民將其歸咎於她,稱她是妖女。他們令她把鞋穿上,砍掉她的腳,將染紅的鞋供奉回去,又將她投進井裏。姑娘自然是淹死了。

    那天以後,十年不遇的大旱降臨。井水河水都逐漸乾涸,莊稼又沒什麼收成,再加上妖怪依然作惡,人口是隻減不增。姑娘爛作狂骨,那口井一到夜裏就能聽到盪漾的水聲,引人過去。她逢人便問“要喝水嗎”,多數人被嚇得魂不附體,少數拒絕的也發了瘋,他們都投井死了。就這樣,整個村子的人死的死,溜的溜,幾十年過去,一個人也不剩了。

    “那狂骨是姑娘化的,大妖怪便是百年前被封印的祟。玄祟鎮,還有鎮祟的意思。下面百具屍骨,她少說害了三代人。那又如何呢,還不是自找。”

    施無棄調整了手裏的繮繩,說完了這個故事。

    “只是我見還有孩子的屍體,說來也是無辜。”山海思索着。

    “一羣愚民。大禍害生的小禍害,死了也罷。”

    “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

    慕琬瞥了一眼他。不過她很快察覺到,放在以前,自己或許也覺無所謂的。不知從何時起,她變得像山海似的。雖然還沒到跟着一起多管閒事的地步,但心裏有些權衡,的確同過去不太一樣了。

    “難怪我從八荒鏡裏,看到的是一張姑娘的臉。我險些以爲自己看錯了。”

    “哦八荒鏡”施無棄看着他,驅馬靠近了些,“你有這種寶貝早知道昨夜偷了你的包袱走人。還有什麼好東西,都借我看看”

    “你離我遠點。”

    “道長好無情啊。”

    黛鸞看着前頭的兩人,忽然被身後的慕琬遮住眼睛。

    “小孩子別看,會長針眼。”

    去找涼月君的路上,又是一片山。山不高,卻很長,牆一樣地橫在他們面前。這山不算很陡,但馬走起來依然困難,耗了兩三天他們才翻過去。下山的時候,坡度緩和很多。這一帶的山腰也很長,能看得到一片連綿的屋瓦。看來有一座村子可以歇歇腳。

    村子的規模不好說,感覺比幾天前的死村要大,卻比不上玄祟鎮般熱鬧。

    太陽快落山了。他們看到一個穿着肚兜的小孩坐在大石頭上玩泥巴。山海下了馬,想打聽住處。小孩擡了頭,瞅着他的道袍,用清脆的聲音問他

    “你是道士”

    “唔,正是。”

    “那你能殺妖怪嗎”

    山海回頭看了看同伴們,不知如何回答。不如說,他不知這孩子爲何這麼問。他明明記得,這一路上青山綠水,不見得有什麼妖怪。他不清楚小孩純粹是好奇,還是

    這時候,從遠處趕來一位包着頭巾的婦女,看樣子是剛乾完活,來找孩子。一見到他們,她便愣在了原地。

    山海太熟悉那求助的眼神了。

    慕琬嘆了口氣。

    “你又怎麼了”施無棄問她。

    “你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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