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三十九回:成王敗寇
    “我們不是找人的嗎在這種地方耽誤時間,不合適吧。”

    夜裏,幾個人點了一支小小的蠟燭,圍着桌子坐了一圈。施無棄攤開手,皺眉抱怨着。

    那孩子的母親留他們吃了晚飯,同他們講了這個山村發生的事。這裏十分豐饒,也十分和平,人們的日子過得是順風順水。直到不久前,開始有人不斷地失蹤。消失的都是男性青壯年,是家裏的勞力,幾家人喫飯都成了問題。

    本以爲是在山中走得遠了,過幾日就能回來。也有親戚朋友派人去尋,也有一去不回的。有天,有人在林子裏發現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骨。趕過去的時候,還有什麼動物在啃食。

    “是山裏有狼或是虎麼”

    “不好說。那牙印像虎,卻細碎得多。幾人舉着火靠過去,那畜生便跑了,看身形不像是多大的猛獸。”

    “降妖除魔也就算了,這聽着像是畜生乾的事兒,多找些人不就得了,輪不到找我們出手吧”

    “公子您有所不知。山上一向安逸得很,我們村裏的好漢個個都身強力壯,能打着呢。我們覺得,不一定是什麼走獸害的,八成是來了什麼更不乾淨的東西。我家那口子隨幾人下山找幫手,都過去三四天了,還沒回來,真是愁死人了”

    “也就是說,那些咬痕不一定是致死的原因”慕琬稍作沉思,“那屍體還在麼”

    “早就下葬了。哎呀,真是嚇人,喉嚨腸肚都被剖開了,身上全是抓痕”

    小孩兒不知是聽到父親的事,還是被孃親的描述嚇到了,在飯桌上哭鬧起來。她趕忙抱起孩子,又搖又哄。這便是他們先前在飯桌上同婦人說的話了。

    山海沒答應她一定查出什麼,只說了盡力,畢竟他也沒確定這問題的源頭是什麼。

    第二日,他與阿鸞隨着婦人走訪那些出了狀況的人家。施無棄與慕琬在周遭的山林巡視一圈,看看是否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雖說婦人的確與山民們打了招呼,可慕琬覺得,那些人瞧他們的眼神仍是充滿了莫名的感覺。說不上敵意,又說不上友善,但的的確確充滿了對外來人的排斥。

    再者,她也並不很想與百骸主同行。她對這人仍懷着芥蒂。在這地勢狹長的村子裏走着,他們二人幾乎不怎麼說話。

    “這村子我不大喜歡。”施無棄忽然說。

    “是嗎”她應付着。

    “那些人,尤其是男人,面相不善。有人的手上帶着血腥,殺過人。”

    慕琬轉頭看了他一眼,隔着柒姑娘的臉,也沒太看仔細他是什麼表情。她不確定施無棄是故弄玄虛嚇唬她玩,還是確有其事。她本覺得他在胡扯,可仔細想想,那些人的確目露兇光,身上帶着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戾氣。

    本以爲已經離開村子的範疇,沒想到地勢低窪處還有一座房子。比起村裏的磚瓦,它只是蓋着破敗的毛草,連牆都是土坯的,看上去荒廢已久。門前不遠就是一條曲折的溪流。

    “三位是外鄉人吧”

    甜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兩人齊齊回了頭,盯着說話的人看。他們先前並未聽到腳步聲,或許是被水流聲蓋住。那是一個水靈靈的姑娘,睜着圓溜溜的眼。她頭髮長長的,只是頭頂兩邊兒有點外翹,也不知這頭髮是如何剪出來的。

    “嗯,是。”

    慕琬微微點頭。她多看了兩眼,覺得姑娘很漂亮,十六七歲,生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那張乾淨的臉像一朵花,生長在一片死氣沉沉的廢墟之上,帶着點生機。

    和奇異的嫵媚。

    真是怪了。不論如何,這都不是張與這種山村相稱的臉。

    “那三位,要來家裏坐坐嗎就是那兒,雖然看上去破了點兒我家只有些粗茶,但歇歇腳還是可以的。”

    “姑娘你也不像本地人啊。”慕琬說。

    “你怎麼板着個臉別嚇到人家。”

    施無棄這麼責備,一陣不悅涌上她心來。

    狗男人見了漂亮姑娘都走不動路是怎麼回事希望在正直的爲人方面施公子可以多向凜道長學習學習。

    “喔,我是一年前才嫁過來的好幾天了,我丈夫還沒回來。我一個人,就算是白天也心裏發毛,幾位還沒喫午飯吧,真的不來寒舍歇息一下嗎”

    姑娘眨着眼,語氣裏帶着哀求,憑誰都會動搖兩分。可慕琬不爲所動,她警告性地扯了扯施無棄的衣襬,低聲說

    “挨家挨戶地打聽可不是我們的任務,你是忘了還是怎麼着。”

    “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呢小姑娘客客氣氣地求你,你怎麼如此無禮”

    “你說誰不識好歹成,你愛坐多久坐多久,與我沒有半毫關係。”

    那姑娘看壞了氣氛,有些尷尬地想打圓場,誰知慕琬一擺袖子,轉身走了。

    “莫管她。”

    她聽見這話,步子邁得更快了。

    整個山村附近的地勢還算平坦,生着茂密的樹。她一個人花了許久才繞了村子一週。天還沒黑,她準備去林子更深處再看看。餓着肚子,她心裏憋着氣,又走了這麼久山路卻毫無發現,實在覺得煩躁。

    煩躁得回去非得揍姓施的一頓才解氣。

    慕琬向西邊的天望去,山體擋住了大部分光,些許暖光從山頂溢過來,卻毫無溫度。天空偶爾掠過幾只歸鳥,草叢裏依稀聽得見兔子的窸窣聲,一整天下來,她並沒有發現什麼猛獸或妖怪。她又不希望有什麼問題,又希望快點解決問題。

    林子深處傳來一陣風。

    這風不太一樣,很涼,像拿着冰塊在皮上划過去似的。她明顯察覺到,這風裏有一股濃郁的妖氣。甚至,她還有些熟悉。

    她抓緊了傘柄,順着風向更遠處走去。

    林間的一處空地上有什麼人站在那兒。一抹鮮豔的紅闖入視野,像黃昏未燃盡的篝火。

    冤家路窄。

    “是你”

    那人並不回頭,知道她在身後似的。

    “又是你。我還有要務在身,不想與你爭辯。”

    那細膩輕柔的嗓音果真十分熟悉,黑髮襯得紅衣格外扎眼。天要黑了,那妖怪頭也不回地向林子裏走去。

    “站住”

    慕琬衝上前抽出傘,傘的劍氣如飛刃向前斬去。妖怪面前幾棵纖細的樹倒下來,攔住他的去路。可劍氣明明也穿透了他的身子,他卻毫髮無損。

    “鶯月君在哪兒”她單手持傘指着他,厲聲質問。

    他停住了腳步。

    “你這女人別不識好歹。”

    聽到這熟悉的說辭,慕琬覺得太陽穴都跳了一下。

    “不識好歹的是你”

    她直直將傘刺過去,卻被他單手穩穩抓住,傘尖都不帶顫一下。他翻身轉過來,擡起手,金紅的紋路如一陣流光從袖間躥上掌心。慕琬瞳孔驟縮,明知他要放火卻撐不開傘傘身被他攥得死死的。她不知道他哪兒這麼大力氣,不得不暫時讓傘脫手,凌空躍至他的身後。

    天黑下來,火光卻在此燒得明亮。

    她躲開火,再轉過來時,不知他何時躍到燃燒着的樹枝上。他撐開傘,仔細打量了一番。

    “起初就覺得不對,果然這傘下貼的都是寶貝。”

    “還來”

    “你說還就還,好大的面子。”

    “你究竟是何人”

    “與你何干。”

    他一字一頓。

    突然間,一陣白影側衝過來,自他面前疾馳而去。

    傘不見了。與之同時消失的,還有他半條手臂。

    灼灼燃燒的火光之上,黑紅色的液體飛濺而出,澆灌到地面。彷彿受到滋養的火苗躥的更高了,將他與樹的影子纏在一起,詭異至極。

    天狗回到慕琬的身邊,鬆開口,讓傘落到她手裏。那半條纖細的手,被它吞進了肚。

    她厭惡地看了一眼傘上的血跡,擡頭望向火光中的人。他似乎並不感到痛,臉色卻十分難看,在妖異的光下,面部的陰影顯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詭譎。

    他擡起斷臂,血不再溢出來。另一種紋路蔓延上來,超過了肢體的範圍,重新勾勒出一條手臂的輪廓。緊接着,那些筋肉血脈似的光紋燃燒了一瞬,瀰漫出一陣純黑的煙塵。很快,一條完整的手便被他重新復原了。

    恢復得太快了,哪裏是一般的妖怪能做到的。

    他的聲音變得陰冷。

    “別說我沒提醒你放你一條生路還不肯滾,現在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擡起雙臂,周圍一圈都燃起火來,將他們牢牢圈在這裏。慕琬欲騎上天狗先逃離這方火牢,卻早被識破意圖,圍住他們的烈焰直直衝天,形成一道火牆,向內勾着弧度,擺明了不準備放人。天狗對着他齜牙咧嘴,卻因本能地畏懼這火焰不敢貿然上前。

    慕琬準備張開傘,強行衝出去。但那沾在傘柄上的血跡,不知何時泛着光,如熾熱的熔岩。雖說傘不至於被燒壞,她卻怎麼也沒辦法將它撐開了。

    “雪硯宗三百弟子,倘若走丟一個”

    他的眼如血一樣猩紅。

    天津https:.tetb.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