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還是……如月君?”
“如月君。”
“哪些話?”
“矛盾的哪些話。”黛鸞喫完了點心,拍了拍手上的渣,“她說自己討厭違背命理求死求生之人,卻又……暗示我們返魂香的事。怎麼想都有些奇怪。”
“她是你的師父,你應當瞭解她纔是。”
施無棄將合攏的扇子拍在另一手上。他嘴上雖這麼說,心裏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我不瞭解她。”黛鸞靜靜地說,“我誰也不瞭解。”
於是無棄側過臉看她一眼。就看了一小會兒,他又轉過來,繼續望着月亮。
“那兒有一塊斑。”她突然指上去,“就在那兒。”
無棄把她的手按下去,說:“別指月亮。有割耳朵的妖怪。”
“不是吧?”黛鸞表情複雜,“百骸主信這個?”
施無棄不說話,只是聳聳肩。他也看過去,發現月亮上的確有斑,而且不止一塊。他之前都沒有注意過,也不知道自己每次看月亮的時候心裏都在想些什麼。反正沒想月亮。
“如月君是一個……很矛盾的人。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施無棄接着方纔的話題,“但每件事都有她自己的目的,話由她說了算,她知道什麼時候該怎麼誘導別人,去做她想讓你做的事。但這之上,總是套着某種更大的、看上去她真的如此信奉的道理,我也說不來。”
“但她也很溫柔。”
“是嗎?你好像也是這麼評價神無君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溫柔。”這會兒,她義正辭嚴的樣子又像個大人了,“如月君讓我們知道雲戈的事,定是想觸動我們些什麼,或者,讓水無君‘說出來’,能都心安理得一些——儘管聽的不一定是雲戈。而對他,她又將此隱瞞,讓他不必對父親心存芥蒂。”
“你覺得他想知道嗎?”無棄問,“或者,他爹想說嗎?如果自己是壽終正寢的話。”
“你能這麼說,就證明你不自私。至少還不夠自私。”施無棄笑了笑,“沒我自私。”
“那你很棒棒哦——”
“是吧。”
兩人又吹了會兒風。黛鸞覺得有些冷,開始懷念熱被窩,就先下去了。不知道施無棄一個人又坐了多久。第二天醒來時,黛鸞理所應當地頂着兩個黑眼圈,施無棄卻精神抖擻。她十分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其實從來都不需要睡眠。
水無君已經到了旅店,他正在喝一盞茶。令他們驚訝的是,他對面坐着雲戈。他帶了一個小包裹,腰間掛了一把短劍,整裝待發。他的精神看上去還可以,並沒有因昨天發生的事受到太大影響。
開始他們還以爲雲戈又要去別的什麼地方,順路來這裏看看。結果水無君說,他要同他們一起去無樂城。
“你的店怎麼辦?”山海問,“還有那兩個夥計。”
“反正沒有什麼生意,開張也是白費時間,得再等一些時候。我低價當了些自己打的首飾,先給他們一些碎銀。過一陣等我回來,再開張。對了,小郡主,這是給你送來的東西。”
黛鸞接過他雙手遞來的銀飾——正是長命鎖。它與上一個相比,幾乎是同一個模子裏雕出來的,上面的玄鸞精緻細膩,羽毛根根分明,那昂頸回首垂眼的姿態,似乎隨時會睜開眼睛,從鎖上騰飛而出。
施無棄問他,爲什麼突然就決定要跟過來了。
“沒什麼,就想跟水無大人走一陣。我還是想知道,我爹曾告訴我的‘致本心’究竟何意。水無大人說,他不能單靠隻言片語就告訴我,我只能自己看了。
黛鸞想,其實就算知道真相,他大概也會原諒父親吧。
或說,於他而言,他會因此記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