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三十一回:畫餅充飢
    施無棄沒想到她能這麼快追上來,看來在他不在的時候,這丫頭的輕功也有了不小的進步。慕琬看到面前的人,有些錯愕。霖佑與第一次見時沒什麼不同,青縞交錯的頭髮,黑白分明的道袍,還有那恭敬到令人感到有些戲弄意味的笑,都令她十分熟悉。

    “你、你怎麼在這兒?”慕琬質問,“你怎麼敢來?”

    “我當然敢。最礙事的你們走了,我在哪兒做什麼,又與你們有何關係?”

    他比過去更討打了。

    兩人倒也沒動怒,施無棄接着盤問他鶯月君的事。霖佑深吸口氣,眼神竟然浮現出些許哀怨來。在他那張臉上,這表情令人意外。

    慕琬並不買賬:“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沒什麼。”他搓了搓鼻樑,“倒是你們,實話跟我說,鶯月大人,是不是活不長了?”

    “應該不至於吧。我們並不清楚實際情況,只知道他負責的一個人,自個兒管不住。”

    “您是說笑面狼吧?”霖佑揣起手,“他的事,我倒是知道。我要是告訴你們,能保鶯月大人的周全嗎?”

    施無棄的話語裏帶點兒遺憾,但摸不清是否真誠,像商人對客人光顧時的哀怨做出半寒暄半憐憫的迴應。

    “我們說了不算。”

    “那我還是開價吧。”霖佑笑了笑,“可不能喫虧。”

    施無棄翻了個白眼,拍上了第三枚銀錠。他笑眯眯地將錢收起來,這才緩緩道:

    “人類一生,手上能擔下來的性命,有多寡之分。戰士有戰士的義務,保家衛國,奉主之命,死在他們手裏的,是一種算法。婦人有婦人的苦處,命運所迫,保子護孫,迫不得已拿起刀來的,也是一種算法。殺人成性,以此作樂,這些本不必生的罪孽,是另一種算法。”

    霖佑嘴上說的頭頭是道,兩人聽的是似懂非懂。但他們也沒打岔,等他繼續說下去。

    “相較之下,笑面狼手上的人命可就太多了。喫殺手這碗飯的,本就做好了讓人覺着死不足惜的打算。他呢,除了喫飯的單子,殺了太多不該殺的人。搭在他手上的人命,得有一個數字,具體多少,是那位大人說了算的。”

    “所以他分別讓朽月君和鶯月君來監視他?”慕琬思考着,“朽月君罪大惡極,但多少能管住他……好吧,到底能不能,誰知道呢。但鶯月君失算了,他比不上笑面狼麼?”

    “鶯月君怨氣重,妖力強,這些是遠勝於笑面狼的。不過啊,論武功,論統籌,他確實比不過老奸巨猾的殺手。耍些手段,他也就沒辦法了。我想,笑面狼殺的人太多,就要逼近那個數目了。近來聽說無樂城又死了個姑娘,我便找過來。我能感到,鶯月君的確是在無樂城的。要麼他躲起來了,要麼他忙着追捕笑面狼,反正我是沒找到。”

    “若他殺了太多人,那位大人就會降下……類似天罰的東西嗎?”慕琬問。

    “不不不,丫頭,你可太傻了。”霖佑笑着搖頭,“縱使奈落至底之主,也不會做這種事。他只會給予失職的無常鬼應有的懲罰。但你要知道麻煩在哪兒……在那些被殺的怨靈。一兩個女人,三四個孩子,五六七八隻牛羊犬……也許都沒什麼。可倘若怨靈們受到某種召喚凝聚在一起,這種力量可就不容小覷了。想想吧,毫無理智的、龐大無比的妖魔,誰願意對付呢?”

    “可,就算那位大人要懲罰他,爲什麼以人間的安危作爲代價?這說不過去。”

    面對慕琬的疑惑,霖佑的笑容有些乾癟。他像是看着一個傻孩子似的無奈。

    “人間的安危?那是你們人類的安危吧。何況,這不是自作孽嗎?”

    “我,你……”

    她一時無言以對。但現在她知道,他們最應該擔心的是城王府上的那幾人。

    “城主四姨太的事兒,我知道,聽幾位道友聊過。叫你們的夥伴兒悠着點吧,依我猜,那妖靈尚且有個雛形,要誘使更多弱女子,吸納她們作爲‘同伴’,作爲它們的一部分。也可能妖魔已經成型,只是它蟄伏起來罷了,誰也說不準。”

    “它們”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難以控制。

    必須讓他們小心。

    在臨走前,慕琬猶豫着想再問些什麼。可能她纔想起來,也可能一開始就想說。霖佑看出她的猶豫,問她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從你體內分離出的那個元靈,如今是一個叫尋的妖怪。”

    “嗯,我知道。它們大多都是這樣產生的。”

    “我曾與它有緣,你知道麼?”

    “那我上哪兒知道呢。”霖佑攤開手,“雖說是我的分身,但也算是獨立的個體。我們之間有許多不同也不通的地方。”

    “這樣嗎?”慕琬輕嘆一口氣,“那我便沒什麼問題了。”

    “哎,且慢。”眼看着他倆要走,霖佑最後一步挽留,“雖然我不知道它那邊是怎麼回事,不過你想知道的,我倒是能給你算上一卦。”

    慕琬狐疑地看着他,他又接着說:“不貴,你可以先給我三個銅板。”終點

    的確不算貴,一盤小菜的錢。施無棄微微挑眉,似乎在對這種差別待遇表示抗議。霖佑認真地解釋說:“老闆,情報和算卦,這是兩個價錢。說吧姑娘,你想知道什麼?”

    “……”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問,幹張嘴不出聲,腦裏想了幾種問法,都覺得不恰當。醞釀了半天,慕琬最後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它還好嗎。”

    施無棄一手拍在自己臉上——真是漏洞百出的一句話。

    霖佑也沒多說什麼,讓她自己拋那三枚銅板。她揚起手腕,三個子兒剛離手,霖佑瞬間抄過來,全攥到了自己手裏。她還沒反應過來,他緊接着說了這麼句話。

    “是你的總會回來,回不來的,便不是你的。”

    “你什麼意——”

    霖佑啪地打了個響指,連人帶攤都化作一團白煙,瞬間便不見了。

    “這障眼法,我看他是挺會的。”施無棄斜過眼,“你怎麼不問你什麼時候遭報應?”

    慕琬懶得跟他吵,轉身就走了。他們接下來的方向只能是城王府。雖然不一定進得去,不過,說不定能趕上山海他們被掃地出門呢?

    他倆一路上沒說話。但越往城王府的方向走,他們越覺得不對。雖然人羣逐漸密集,可大家似乎並不只是穿行往來,而是朝一個方向聚攏。他們的目的和兩人一樣,都是同一個方向。這讓他們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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