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二百九十八回:我若銷亡
    剎那間,毫不猶豫地,她抽回殘刀屈身後跳,以一個狼狽不堪的姿勢與唐赫拉開一大段距離。失去重心的唐赫不自然地前傾,險些跌倒。在他轉身朝那個方向看去的一瞬,一道極細而凜冽的風浪迎面而來。那源頭像是有一柄嶄新的、巨大無比又薄如蟬翼的劍,穿透目所能及的一切風景。他看清楚了——不知何時,那個女人再度站起身來,恍若神蹟。

    在他看到慕琬的那一刻,她的動作已經停住了,左手在身側橫攥着刀鞘,右手高高揚起,刀刃朝外。她像一個僵硬的雕塑,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裏一般自然。那些緊緊裹纏在刀鞘上的、陳舊的布條忽然都鬆散了,以她爲中心擴散開來。它們就那樣懸浮在她的身邊,輕輕搖動,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保護。在這縈繞着的符咒與符文之中所透露出的,是一對堅毅的雙眼,勢如破繭之蝶。

    在她手中握着的奇特的短刀,顏色很奇怪,近乎黑色,細看卻有接近紅褐色的紋路,像是凝滯的血痕,又像擴散的油脂,彷彿看久了就會讓人精神錯亂。這種紋路是一塊一塊的,它們被一道道裂紋般的溝壑分開,就像是岩漿纏繞着破碎的大陸。只是,刀上的裂紋是青白色的,如冰如霜,散發着黯淡的冷光。

    那刀明明離唐赫很遠,不知爲什麼他卻能看得如此清晰。

    原來封魔刃是……這個樣子的。

    在他身後的巖體,爆發出地崩山摧的巨響。

    所有人緊張地看過去,看着整座山體爆裂出一道整齊精細的裂紋。它平齊得不可思議,從左下至右上,裂紋的上半部分開始向下滑塌。轟隆隆,轟隆隆,地動山傾之勢,比任何一次雷鳴都要刺耳,比任何一場地震都要駭人。

    這龐大的山體完全填滿這道溝壑大概用不了太久,它足夠笨重,足夠緩慢,但那光滑的切面究竟何時會加劇滑動,這是未知的。距離他們逃離或許有充足的時間,首要任務除了保命外,或許還要避免援軍被波及。

    然而,所有人卻又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唐赫。因爲在這巨響之中,有一陣輕快的金屬聲跌進每個人的耳中。

    手中的橫刀突然斷裂,一分爲二,前半截噹啷掉在地上。唐赫的動作沒有什麼變化,表情也沒有,只是絲絲縷縷血跡從他的嘴中流淌出來。那一瞬間,他臉上那些可怖的妖紋也變得晦暗下來。

    封魔刃的刀氣,自下而上,穿透了他的腹腔、胸膛、鎖骨……極細的,絲線一般的一抹紅色,在他裸露出的皮膚上緩緩綻開,蔓延出細如絨毛的液體。

    朽月君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欣賞着這副似曾相識的景象。

    他會死,死得透透的,完全沒救了。

    但現在還沒有。

    唐赫向後仰去。他們彷彿出現了一種錯覺——他的上半身是先傾過去的,身體發生了某種程度的錯位,剩餘的部分才緊接着倒下。靠在那塊石頭上的,彷彿是一個破舊的布娃娃。它內部的棉花被分成了兩團,一團在上,一團在下,中間僅靠那塊磨薄的布連接着。因爲,這刀痕實在是太細了,比鴻毛、比蟬翼還要輕薄。它很容易穿透了他的身體,將筋脈骨肉五臟六腑齊刷刷地割開,連血都沒來得及濺射出來。

    爲封魔刃所致的這種程度的傷,毫無與地府討價還價的意義。唐赫好像知道它爲什麼叫這個名字了。那一瞬間,自己周身的妖力一點也不起作用,就像不存在似的。面部炸裂出殷紅的妖紋也消失了,像被風吹熄的餘燼。

    天狗之爭不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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