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三回:無方之民
    說書人來到一處新的城池。

    這城池原本是九王爺的地盤,此人沉迷聲色,一天到晚不幹正經事。結果有天,莫名其妙翹辮子了,誰都懷疑是有人下了毒。要說這王爺啊,當今實在不值幾個錢,因爲太多了,先皇真的很能生。然後這九王爺沒了呢,眼前就一個兒子。你猜怎麼着,八歲。

    正值一個狗都嫌的年齡。

    但狗究竟嫌不嫌棄那是王爺府上的事兒,問題是現在誰來管這座城池——曾經的諸侯國。有人說是他孃親說了算,也有人說是他舅舅管,因爲就目前來看,發展的還不錯。

    孩子實在太小了,城內的保衛工作便嚴格了起來。進進出出的人,都要一個個攔着查,看你有沒有帶什麼密信,這啊那啊的。武器雖然沒有明令禁止,畢竟江湖上誰不帶點防身的傢伙——可是說書人還是給守衛攔住了。畢竟,那白淨的模樣實在不像習武之人。幸虧他能說會道,硬是給那羣守衛忽悠地給他放進去了。一來可能是煩的,二來,就那模樣大概也不能把誰怎麼樣吧。

    說書人逛了一上午的街,中午吃了兩碗麪,略撐,又逛了一下午的街消食。別說帶着這對沉甸甸的刀,真的是很鍛鍊身體。他尋思了半天,覺得自己耍不好,拿來防身作用不大,只能起到震懾作用。若是拿去當了吧……是不是有點暴殄天物?琢磨了大半天,他也沒想出個好法子來處理這個刀。真麻煩,早知道把那人頭繩揪下來,讓他當個小瘋子得了。要不還是新編一個故事,說的動情點,這玩意比較真。回頭看看有沒有識貨的……

    鬧市區有個大戲臺子,從卯時開始唱戲。他沒錢買票,找了一棵大樹爬了上去,坐在樹枝上遠遠地看。爬樹的時候,刀實在沒地方放,就先扔樹下了。吹着小風,聽着小曲,閒的沒事晃兩下腿,愜意得很。要是能有二兩小酒可就更好了。

    眼瞅着天要黑了,戲也該唱完了。聽說只有大人物要看的時候,戲纔會唱到半夜。臺子太大,要把周圍都點亮很費油。說書人伸了個懶腰,準備找家飯館。中午麪館斜對過有個包子鋪,聞着很香,奈何他喫飽了沒喫下,現在去。他剛一低頭,目光突然和二丈外一個人的視線對上了。他渾身一個激靈。

    不至於吧?這小子竟然追到這兒了!

    “你、你幹啥!”

    年輕人又擡起眼珠子看他,臉卻和筆直的樹幹平行。他真受不了這個眼神,鬼一樣的,要麼就是在看鬼。

    “找刀啊。”

    說罷,年輕人擡起雙手。就這麼一個動作,樹下的兩把彎刀突然感受到某種引力,朝着年輕人飛了過去,刀柄牢牢地附在他手上。說書人看呆了,愣在樹上,感覺現在下去很不合時宜,可總在上面坐着又不是事兒。

    “哎,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既然你找到了,那、那就請回吧?”

    “不急。你下來我們敘敘舊,去酒肆喝兩盅。”

    “你別這樣,我心慌。”

    “你還能心慌?”

    說書人真的很想挑釁,“有種你上來啊”,但看剛纔那個架勢他真怕這人嗖一下就飛上來了,而且這不是沒可能。他想了想,決定轉移話題。

    “那……你這刀,到底是怎麼回去的?”

    “認主。”

    “我不信,除非你再表演一次。”

    要說年輕人也是真不含糊。眨眼間,他將一對雙刀用力丟了出去,那兩把刀飛刃般在空中旋轉着,繞了一個大圈,當真飛了回來。說書人看呆了,他本想借這個機會跑路的。

    “看也看了,下來吧,我不揍你。”

    “我怕你砍我。”

    “那我儘量不。”

    “你還真敢?殺人犯法的,”

    “那我不砍,真的。”

    “我怕你扇我,抽我,削我……”

    “再囉嗦樹給你砍了,看你下不下來。”

    “你怎麼這麼沒愛心啊?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的。而且砸壞了地誰賠啊!”

    “那你別喫菜。”

    “我確實不喫,我一會打算買肉包子的。一整天了,肚子裏沒點油水。”

    “羅裏吧嗦,娘們一樣。”

    “你這人怎麼性別歧視?”

    僵持了半天,兩個人誰嘴上都沒饒誰。年輕人點點頭,說,行。然後他走到樹下,往後一靠,坐了下來。他雙手抱臂,閉上了眼睛,儼然一副打算在此過夜的模樣。

    “喂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

    “哪樣?”年輕人閉着眼睛,不說話。

    “既然你感覺到刀在哪兒,也找回去了,能不能別和我計較啊?大家混江湖都是爲口飯喫,都不容易啊。要不你給我買幾斤肉包,我喫胖了,這樹也就塌了。”

    “砸壞了地誰賠。”

    “你……”

    “還幾斤,喫死你。你餡兒的包子喫過嗎?”

    “啥餡?”

    “你餡兒。”

    “……”

    說書人是真累了,嘴累。活這麼大,比自己還貧的他就沒見過幾個。年輕人還倚坐在那兒,他倒吊着,馬尾辮兒也垂下來。看着顛倒的世界,他小聲嚷嚷着:

    “行吧,要多少錢你開價。早知道上午就給你賣了……事先說好,我可沒多少錢啊。”

    年輕人睜看眼,站起了身子。於是說書的就跳了下來,穩穩落在地上。年輕人說:

    “是這樣,我也不難爲你。走個流程,和我去官府一趟。”

    “別別別!”奇怪的是,說書人立馬就急了,“有話好說,多少錢我賠你就是,沒錢我現給你洗盤子賺行吧?不偷不搶,真的,咱們別去官府,我對那兒過敏。”

    年輕人沉默了一下,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擡起來,氣勢洶洶。說書人嚇了一跳,發現這小子力氣是真的大,又不敢輕舉妄動。

    “你小子……該不會有前科吧?”

    “沒、沒有,你可別瞎說。我很正直的。”

    “偷雞摸狗,你有臉說自己正直?我看你手腳不乾淨,別是從哪個地方犯事兒了逃出來的吧?你現在就跟我去。”

    “我了個——別介,真的,我是真過敏。我、我仇人在上頭有人,四海八荒的官府都有人,能給我玩死。我就算是偷了東西,也罪不至死吧!我真的只順小玩意而已!講道理,我寧可被流放南國我也不想……”

    “你說的?”

    年輕人眼前一亮。說書的很驚訝,那鬼似的眼裏是不是有一瞬間放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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