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五十三回:無所長物
    雖說是鄰國,但歌沉國與香積國也並不是直接接壤的。要從這裏去往歌沉國,需要穿過一片沙漠。這片沙漠形狀狹長,兩國之間的距離已是它最“瘦”的部分了,所需時間最短。沙漠中是無法修路的,沙丘十分鬆散,千變萬化。不說如何在沙子上築路,就算有,一夜之間也會被沙塵掩埋。因此,他們要面對的是茫茫的、大片的沙漠,而不是沿着某條畫好的路走這麼簡單。萬幸的是,有那枚永遠指向香積國的羅盤在,他們不會迷路。

    原本兩國定期有商隊往來,但不巧,他們出發的時日距離商隊出行還有很多天。四個人都知道,時間一刻也不容耽誤,便在國母的幫助下啓程了。要說香積國的馬車也怪,這馬說是馬,卻又長着駱駝的駝峯與厚實的腳掌;說是駱駝吧,這臉與鬃毛怎麼看都屬於馬。不過它們性情溫順,好使喚,又耐旱,光這幾點就不必抱怨。

    帶着國母給他們簽發的通關文牒,只要一個白天,他們就來到了歌沉國。若是晚上出發可不太好,這夜裏的沙漠是要凍死人的。白天雖熱,卻有車棚遮擋,不必被太陽烤成熟肉。實際上天剛暗下來時,幾人就明顯感到溫度降了下來,手腳不自覺地開始發冷了。

    遠處出現一道漆黑的城牆,在玫瑰色的天空下像是被最後覆蓋上去的、棱角分明的墨。這牆壁可太黑了,看不到磚與磚之間的縫隙,大概是太遠了吧?太陽分明在他們身後,最後的光芒應該能將城牆照亮纔是,可並沒有。這裏的黑與香積國的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輕易地進入了城牆。雖然衛兵們對他們的造訪十分詫異,也對這幾個外鄉人充滿好奇,或許是很久沒有他們這樣的人來過了。不過,只要見了香積國的章子,他們的態度客客氣氣的,一點刁難也沒有地放行了。白涯還有些不習慣。

    祈煥嫌他多事:“怎麼,你還要和那邊一樣,讓國君接你去宮裏住?”

    不過他這話裏多少有些試探的意思。一位領他們進城的侍衛當即說,今日中央王城已經關閉,女王陛下已經休息。若有事拜見,還是擇日爲宜。

    “女王陛下?”

    君傲顏捕捉到了這個稱呼。君臨一方的歌沉國國君,是一位女性?

    “那是自然。這你們不知道麼?”

    “抱歉,我們有所不知。”祈煥追問,“莫非貴國的王位,傳女不傳男?”

    “並非如此。不論長子長女,只要是第一個出生的孩子,都可以繼承王位。下一任國君,本該是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可惜……”

    “可惜?”

    “唉,這是陛下的心結,不提也罷。你們回頭見了陛下,可不要亂說話。”

    白涯琢磨了一陣,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個問題。

    “歌沉國立國幾年?當今的女王陛下,是第一位國君麼?沒有冒犯的意思,因爲你們隔壁的香積國是這樣的。”

    “啊,我懂你的意思,無妨。女王陛下倒也不是第一位國君。第一位國君是男子,但老爺子年事已高,疾病纏身,又只有一個女兒,便在臨終前退位,將王位讓給她。頭幾年罵聲一片,說是女子太弱,不適合當一國之君,帶得全國上下都是陰柔之氣,不好。如今的國君仍是女子,我倒沒見什麼亡國傾向。我猜那羣人就是覺得威脅自己的利益胡攪蠻纏罷了。”

    “有病嗎?”君傲顏脫口而出,“就那羣碎嘴子,女的都打不過,光會逼逼叨叨顯示自己的存在感。自己沒一點斤兩,對別人說三道四是一把好手,要臉不要臉啊?”

    雖然這個守衛是個大哥,不過他並不介意。他跟着打哈哈說,他是覺得性別無關緊要。如今全國上下歌舞昇平,一派祥和,也多虧了女性特有的寬仁與聰慧。第一位女王在位時,的確很難管住朝堂。直到如今這位國師上任後,才解決了不少麻煩。

    而那位國師,就是歌神大人,緊那羅。

    “國師大人好強的手段啊。”

    白涯的話裏大概率有揶揄的意思,不過守衛只是輕輕搖頭,不予置評。

    不論香積國還是歌沉國,都算得上民風淳樸了。守衛大哥帶他們到熱鬧的地段兒,推薦了幾家喫的和住的,就先回去了。一路上,他們都能聽到許多人在路邊賣唱。這麼說或許不太嚴格,因爲對方的面前並沒有放什麼碗兒啊草帽之類的容器以作乞討。那些演奏者與歌唱者甚至衣着光鮮,似乎單純是因爲愛好才站在這裏。他們每走到一個地方,都會聽到不同的音樂,由於那些樂聲與歌聲都是由弱至強再至弱的,銜接十分自然。就像是香積國的一座座神龕香爐散發的氣味一般,歌沉國以歌樂取而代之。

    一些樂器他們認識,一些也沒見過。不過因爲天色已晚,他們沒能在每個攤位面前停留太久。比起先前他們走過的鬆軟的泥地沙地,本國的地面多爲石板與碎石,鋪得整齊,踩得踏實。是因爲疏鬆的結構會妨礙聲樂的傳播麼?柳聲寒只是猜測,並不確定。

    這兒的建築相較於香積國而言,整體偏低。或許是高聳的城牆阻礙了風沙,讓它們不至於被輕易淹沒吧。實際上在城牆的邊界處,沙地也不再那麼幹燥了。

    祈煥挑了一家庭院式客棧。這裏有個四四方方的院子,通風采光都還不錯。這些客房的佈置簡單樸素,大約是在九天國裏沒什麼長途跋涉的人,都是一個“大國”之內的住民奔走往來,這樣裝潢節省成本,又令客人賓至如歸。

    雖然這和他們真正的家大相徑庭就是了。

    在九天國,他們的家鄉的錢是沒什麼用的,銀子雖然值錢,卻不是九天國的通用貨幣。他們用的是另一種礦石,通體黑色,在光下能折射出隱隱的藍綠色。柳聲寒認爲其中有石青石綠的成分。因爲他們另一種流通的貨幣是銅板——或者其他類似的金屬,但與他們自己的銅板截然不同。硬度上的差別暫且不談,花紋就完全不同。工藝上,他們的銅板是澆築出來的,而不是家鄉的打鑄法。因爲九天國這裏的銅板更脆,容易被砸碎。銅板比碎石要值錢,因爲被他們稱爲銅的金屬是從後者冶煉出的。但因爲礦石的純度不太均勻,碎石的價值不止是大小,還有純度,這樣區分起來很麻煩。總而言之,相對於他們的認知,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比較落後。

    不過柳聲寒說,這種最初就澆鑄在模具裏的做法,或許比擊打更加節約成本。若他們能回去,倒是值得推廣。她有一個小本子,除各種生物外還有九天國特有的事物,可能是爲回去以後的歸納做準備。

    歌沉國的物價要略高一些。花同樣的錢,在這裏能喫的東西稍差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店家之間的差異。在這兒,同樣有很多從命名到做法都稀奇古怪的菜餚,與香積國略有不同,可你一眼就能瞧出二者都屬於九天國的“稀奇古怪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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