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一十二回:無分高下
    柳聲寒嘆了口氣,搖搖頭,和白涯一併跟上。緊接着,霜月君也走上前去。祈煥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看了看還在原地發抖的守衛,和女王神像上黑漆漆的“鎖孔”,轉身而去。

    晌午方過,正是暖陽當空。離開神殿的一剎那,強光照射他們的臉上,迷住了眼。王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其他人連忙跟上。想必所有的守衛都已經知情,裏面發生的事,是公開的祕密。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有各式各樣的鐵門、木門、石門開開合合,奏出一首沉痛的曲子。最外面的車馬還在老地方,馬車整整齊齊地排在那裏。

    有隻鳥落到女王的肩上,長得倒是和先前那個會說話的很像,不知是不是同一個。

    “傳令下去——會武提前開始。”

    鳥兒振翅飛走了。他們都上了車,繼續前進。女王的車駛得很快,彷彿地面與車輪能擦出火花兒似的。幾位將領的車也不慢,一個兩個都先他們而去。有幾人路過他們時,還隔着車輕蔑地瞟了他們一眼。原本他們覺得自己的車挺快,此刻忽然感覺和觀光似的優哉遊哉。

    一路上的街巷卻都空蕩蕩的。起初,他們很是愣怔了一番,直以爲是什麼不祥之兆。隨後幾人便不約而同想起了先前剛到王城,被修羅們追着滿城跑時遇到的情況。大概這些尚武之都的居民,又盡數奔向擂場,等着看熱熱鬧鬧的全武行了。祈煥不禁嘀咕:

    “真希望到了地兒,咱們還擠得進去。”

    用萬人空巷來形容此般盛況,一點都不誇張。估摸着接近擂臺所在的區域時,道路已經陡然擁擠起來。幸好,所有人都是在人羣裏奮力攘開縫隙,將自己往前塞,他們以蠻力推進的行爲並不算出格。加之有修羅衛兵在周圍鎮守,沒有人敢起什麼衝突,連口角都不曾發生。

    每一張原本沉悶的面孔上,都洋溢着異樣的神采,過年似的情緒高漲。沒準對這些人而言,這場武鬥盛事比過年還值得興奮——畢竟,這可不是年年都有的可期之事。

    女王早已等候多時。五個人甫一出了人堆,便在擂臺左近相對空曠些的地方看到了王城裏來的一干人等。在護衛們的簇擁下,女王正架着腿,一下下抹着那把形制駭人的鉤刀,不知是不耐,還是單純的無聊。

    “來了?”她擡眼看着走近的挑戰者們,手裏挽個刀花,站起身來,“我再將規則與你們講述一遍,望你等銘記在心。一旦應下,一切榮辱生死擂上說話,還請諸君各安天命。”

    規則很簡單,就是沒有規則。

    所有蠻橫兇狠的手段,在這擂場上皆是順理成章。一招一式以何等方式發出、又落在對手哪裏,都不算觸犯禁區。同樣地,沒有人需要留手,更沒有人會留手。即便是殞命當場,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下,不過是技不如人,無處申冤。

    作爲東道主,女王允許他們自行出人,自由選擇自己麾下的任意一員對戰,包括她本人。她問白涯一行人還有什麼異議,若是沒有,便出個人牽頭,把生死狀簽下。他們思忖了片刻,祈煥開口問道:

    “不知依您來看,勝率該如何計算?”

    “你們既然是五人,我們比上五場。五局裏取得三勝者,便算贏得這擂賽。”女王睥睨地回答。

    她言語裏不曾流露什麼,可幾人都能猜到她未出口的想法:五場比試,修羅一方不可能輸上三場。或者說,她不認爲他們這五人,能拿下三場。

    這不在他們的意料外。白涯代表同伴們點了點頭:“行。立狀吧。”

    有修羅喊來了裁判,在他的監督下,女王和白涯代兩方簽字畫押。裁判是個身姿嬌小的妖物,從發間支棱出的一對毛耳來看,約略是花栗鼠一類修成的精怪。他捧着文書走上擂臺,大聲宣讀了本次鬥擂的因由,把雙方簽下的生死狀也揚聲朗誦一遍,讓兩邊人馬在一城民衆面前應諾,無論賽中如何,比鬥後敗者都只得服輸。

    “慢着。”霜月君忽然說,“我還有話要說。”

    “怎麼?”那花栗鼠精呲着門牙,“你還有什麼異見?”

    “不,異見,並沒有。我只是有幾句話,要同小友們交代。”霜月君忽然伸出纖長細瘦的手指,直直對準了高高在上的修羅王,“這個人,我和她打,其他人莫要多事。”

    “什麼?”

    白涯一個猛甩頭看向他,連王也微微向前調整坐姿,對他接下來的話頗感興趣。

    “就這麼說定了。”

    霜月君竟沒多做解釋。女王忽然笑了笑,與左右的人議論了什麼。因爲太遠,他們也聽不清內容。不過看樣子倒也不像是嘲笑,而是另有說辭。但霜月君並不在意,他只是往一旁的護欄一倚,一臉雲淡風輕。

    “看你之前的樣子,我們以爲你不會參與決鬥。”白涯如實說道。妙筆閣

    “你不是她的對手。”他看了一眼白涯,“至少現在不是。”

    “……”

    白涯多少有點慍怒,畢竟這話裏含帶着輕視的色彩。但他忍住了,因爲他知道論實力,現在的自己也不是霜月君的對手。何況霜月君若與修羅王對決,那將會令他們少很多麻煩。

    這流程沒有太久,此地民風彪悍,看客們沒心思聽故事,早騷動着喃喃絮語,要比武快些開始。裁判很快便下了臺,回到場邊。他向女王稟報一番,又狀若隨意地晃到正在商談的白涯等人中間,低聲道:

    “生死狀,你們也立下了。這擂上的事,說是輸贏,實際上呢,壓根就是生死。旁的我不便提起,只與你們說個故事:前些年有個人類男子,半條胳膊是刀刃打的,怎麼看都是個兇人。此人手上功夫極猛,卻心有憐憫,都是點到即止,不曾殺人。接連贏了三四場,比賽被我們女王叫停了。那些輸家看着是逃得性命,可沒多久,全不再見蹤影了。”裁判長壓低了聲音,諱莫如深,“當時我亦在此處,他們全然不是對手,敗得不大好看。臨了了,還是靠那人類手下留情,才苟且偷生……此事的確是,有傷我武國顏面。”

    這一番話宛若普通閒聊,可每個人都聽出了言外之意,並因此繃緊了神經。有這樣的先例,女王的手下必定全力以赴。橫豎都是死,在戰鬥中拼命,倒有一線希望。對方想要活,就不能有半點慈悲,不會給己方生機。

    “別太樂觀。”霜月君接着說,“簽了生死狀,就沒有輸,只有死。雖說是五局三勝,實則要你們大獲全勝。”

    他們不是沒考慮到這一點,只是從霜月君口中實打實說出來,仍令人覺得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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