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一百四十二回:無心避退
    “也很危險。我能感受到它裏面像是……封印了某種怪物或是惡獸似的。那是一種特殊的力量,這種力量可能是那些武學和法術的源頭。”霜月君道。

    白涯看着他手裏沐浴過龍血的降魔杵。經過血的滋養,它的光輝似乎更閃耀了。

    “它在與人鬥爭,你若贏了,便能駕馭它,若是輸了,我可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總而言之,我不建議你們使用它。”說罷,霜月君忽然又像是想起什麼,“啊,還有,這個也給你們。”

    霜月君從懷中取出一枚珠子,呈現灰白色,有點像碳,但也不至於那麼深,而上面還帶着一些獨屬於金屬似的光澤。

    “……龍珠?”

    “龍珠。”

    “有什麼用呢?”

    “值錢吧。拿到陸地上去,總會有人給你們慢慢說道的。對了,柳聲寒呢?”

    “……”

    兩個人都沒說話,也沒看向他。從幾人動盪而混亂的思緒中,霜月君已經得知了答案。

    “這樣啊。”他好像並不悲傷,“她不會有事。”

    “你爲什麼這麼有信心?”

    算不上質問,祈煥是實打實地疑惑,只是這種疑惑摻雜着某種程度的慍怒。霜月君好像是最年輕的六道無常,但即便如此,對人間生死之事卻冷漠得可怕。因爲他已經死了,還是因爲他生前死後都殺了很多人,所以對生命毫無敬畏可言嗎?祈煥沒有說出來,但他的確是這麼想的,甚至不介意這部分想法通過藍珀被霜月君讀到。不如說,他還巴不得他知道。

    “她信我不會死,我也信她不會死,就這樣。”

    說罷,他一擺手轉過身去,心無雜念。白涯和祈煥對視了一下,竟也無言以對。可霜月君和柳聲寒,那能一樣嗎?

    霜月君看着那幾條黑龍,煙霧形成的黑龍並沒有隨着他的離開而消失,而是與那條青龍相互爭鬥、撕扯。接連不斷的嘶鳴聲如垂死的馬,如受傷的狼,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抗爭。

    卻無補於事。

    在這空蕩蕩的殿內,幾條黑龍就這樣將它完全包裹,線球似的擠作一團,又像泡軟了的面。最終,那哀鳴聲弱下來了,逐漸變得細微,直到完全消失。很快,那些龍倏然散開,彷彿羣聚爭食的魚羣上方忽然砸下一顆石頭。黑龍散去,但又朝着一個方向爭先恐後地涌了過來——是霜月君所站的方向。白涯和祈煥紛紛後退,與他拉開距離。這時候,所有黑色煙霧的龍都一擁而上,霜月君卻紋絲未動,任它們撞向自己。那兩人就站在他的後方,眼看着那些兇惡的、沒有眼珠子的黑龍全部消失在霜月君的身前了。

    他慢吞吞地仰過頭,臉上掠過一道像是活紋身的黑影,卻很快消失了。

    白涯蹙着眉,側目道:“那是什麼?”

    “一種——法術?吧……”他這語調,自己也不確定似的。

    祈煥問:“你生前就會嗎?”

    “不……是我死後悟出來的。姑且,也算陰陽術。誰知道呢。”

    白涯再看向霜月君的身後,那裏什麼痕跡也沒有,只有幾片細碎殘缺的龍鱗徐徐飄落,泛着青色的光澤。那條龍哪兒去了?除了這些鱗片,一點殘骸也不剩下,甚至一絲血腥他也沒能聞到。它消失了嗎?還是說,它也同樣化作那羣黑龍的一部分了?

    他不知道,也不想問。

    幾乎整面水晶的牆壁都在它們的廝打中崩壞了。亂七八糟的殘骸與礁石混在一起,沒有一點空隙。祈煥游上前去,將手指塞進石頭縫裏,試圖將它扒開,但這種力量微乎其微,絲毫不能撼動這片廢墟。

    “只能另尋他路。”霜月君道,“若想找你們的……朋友,從這裏走可行不通。”

    “對你來說打破它也不是什麼難事吧?”白涯質問道。

    “不是。但這幾道牆的厚度和方位,大概是龍宮承重的關鍵位置。若將它完全破壞、移除,恐怕整層樓塌了也不是沒有可能。龍族可能知道這件事,纔沒有將這兒完全改造成爲己所用的形態。”

    兩人不知真假,也沒法反駁。

    繼續往前走,他們才發現這地方大得過分。沒有任何傢俱、擺件或者其他裝飾在裏頭,只有上方泛着幽幽冷光的水晶盞,天花板也很高。這個地方有戰神殿大嗎?不好比較,因爲沒有任何參考,而且令人陌生。這種情況下,真正評估它的面積就變得困難起來。

    前方的地面上有什麼東西,白涯上前撿了起來。是兩支箭,但只是形狀相似,它的材質是用珊瑚製成的,尖端削得很尖,末端卻沒有搭弓繩的凹槽。

    “原本是這裏的暗器。”祈煥回憶了一下,“泉姑娘她姐姐是這麼給我們說的……是有這種機關來着吧?箭雨,還有那種閃得很快、幾乎要把人眼晃瞎的光。不過聽說那種光對人不敏感的眼睛而言沒太大作用。”

    “但光和箭都沒有出現。目前爲止,我們只見過針對外人的特殊陣法。”九九中文

    白涯說罷接着打量那兩支特殊的箭。他發現,箭身上還鑲嵌着小小的、不易察覺的彩色水晶,大約是裝飾。

    霜月君道:“應該是被佔據此地的龍破壞了。具有實體的機關,對龍這樣的龐然大物,沒什麼攻擊性可言。就算是致幻的法術,在目標過大時,也可能不起作用。”

    祈煥伸手從白涯那裏拿過來一支,反覆看了看,沒看出什麼端倪,似乎只是普通的箭。他們接着走,一路上什麼困難都沒有遇到。比起直面危險,提心吊膽地擔憂着危險不知何時到來,這更令人難受。

    “有個問題,我想問你。”白涯忽然發問,目標是祈煥。

    “什麼?你說。”

    “你是怎麼把那塊石柱打碎的?做到那個地步所需的內力,不像是憑你能做得到的。”

    霜月君忽然將視線挪了過來,一副看戲的架勢。

    祈煥欲言又止,思索再三。他的思維忽然混亂起來,像是淤泥下蠢蠢欲動的蓮花,隨時會將自己與其他一切掩藏在泥沙之下的東西揭露出來。他想要隱藏什麼,又想要說些什麼,這兩個部分有所重合,有所堆疊,令他一時難以阻止自己的思路。

    最後,他乾脆什麼都不去想,讓大腦一片空白。

    “你怎麼了?”

    “他大概是瞞着你什麼事吧。”霜月君忽然笑了一下,有些刻意。白涯試圖從霜月君的腦海裏挖掘出什麼東西來,但他要麼藏的很好,要麼也並不知道多少,只是起鬨罷了。

    “琥珀吧。”祈煥的思路忽然清晰了些,“應該是被救下來的時候……得到了什麼。”

    白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托起的藍珀,不再說什麼了。他說的不錯,況且是柳聲寒賭了一把,纔將他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那些擁有藍珀的夜叉都變得那樣強大,也不是不能解釋。再者……將這件事展開講,怎麼都會想起柳聲寒最後的面容來。

    那是如此平靜。

    她大約是凶多吉少了。雖然說着現在要繞路去救她,但他們都知道,說不定連屍首都看不到。就算找回來,還全着嗎?他們都不敢肯定。更要緊的是,也不知君傲顏那邊怎麼樣。若她平安無事,若他們還能活着出去,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若君傲顏也並不平安呢?

    不要再想下去了。

    沒過多久,他們離開這處空間,來到一條走廊上。走廊也很寬敞,兩邊多了些無聊的裝飾,但都殘缺不堪,像是被撞壞了。走過長廊,出現了一個三角形的裂紋,不像是原本就有的,而像是之後被什麼人破壞的。

    “這個位置,對應的應該是聲寒找到的‘門’。”祈煥有些猶豫,“我不確定……”

    “你方向感不是挺強的?”

    “再怎麼說也是水下。何況,羅盤也不在我手裏……”

    羅盤當然在柳聲寒身上了,幾人都不再說什麼。白涯先從那個三角形的洞裏鑽進去。在這樣“透明”的牆上,任何裂紋都十分明顯,像一條黑色浮空的裂口,看上去十分猙獰,隨時會動起來一樣。接着祈煥走了過來,然後是霜月君。他們都來到這個新的空間以後,繼續向前走着。但沒多久,他們就發現有什麼龐然大物盤踞在前。

    它好像是龍,好像不是。離近了繞着走一圈,才能發現,原來是一隻蜷縮成團的龍。這龍的顏色是深灰色的,鱗片與皮膚上有一種奇怪的紋路,看上去像礦物似的,摸上去也堅硬又冰涼。它沒有任何聲息,沒有呼吸的起伏——或是他們看不出來罷了。

    “它還活着嗎?”

    “不知道。但先前那樣大的動靜,它沒有一點反應,怕是個聾子。”

    “那也該感到震顫纔對。”

    這蜷縮的巨龍阻擋在前面,緊貼着牆壁。在它身後,隱藏着柳聲寒從對面發現的“門”。

    “把它弄醒?”祈煥在它附近遊走,試圖找到這條灰龍的頭。

    “那我們怕都要死在這兒。”白涯回頭看了一眼旁觀的霜月君,“……如果某些人只是這樣看着的話。”

    被提名者毫不在意。白涯搖了搖頭,也游上去,和祈煥一起在龍的身上尋找着什麼。

    “而且就算它醒了,我們還要想辦法,破壞那些堅固的石頭堆。”

    這很難,他們知道。到了這一步,似乎不能再取得任何進展了,否則就要支付他們可能無法承擔的代價。就算接受了代價,事情也不一定能稱心如意。

    可是,事已至此,誰又甘心就此認輸。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