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兩人的到來，他心中甚是疑慮，遲疑着不知如何開口。
“感覺如何？”雲亦辭慢慢地走過去，隔着鐵欄杆問他。
在公堂上，孫成見到過雲亦辭，也知道他是當今的太子。按理說老百姓見着未來儲君，應該誠惶誠恐纔是，可是孫成只是淡淡的瞥了雲亦辭一眼，而後又低下了頭去。
對於雲亦辭的問話，他也是置若罔聞。看來這個人不單單骨頭硬，還有一顆叛逆的心。
雲亦辭不是一個急躁的，看着孫成對自己不敬的態度，他並不覺得如何，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憤怒的表情來。
但管理牢獄的獄頭卻惱火起來，對着孫成呵斥：“大膽刁民，竟敢對太子無禮，你是活膩歪了麼！”
面對獄頭的斥責，孫成無動於衷。對於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勞動者而言，打罵早就已經習以爲常了。
獄頭還想繼續責備，被雲亦辭攔住了。
“太子殿下，這刁民實在太囂張了！”獄頭心裏不服氣。這種刁民，他見得多了，都是欠罵欠揍的，他不明白爲什麼雲亦辭要對這種人這般客氣。
“你先退下。”雲亦辭淡淡開口，言語中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威嚴。
獄頭一走，地牢又恢復了寧靜，只有細微的風從狹小的窗戶縫裏擠進來，讓地牢裏的空氣不至於太渾濁。
“孫成。”雲亦辭打破了平靜，“其實你就算不招認，孤也有辦法查出幕後主使。”
“呵呵。”孫成聽了此話冷笑了兩聲，語氣裏透着幾分刻薄，“既然太子殿下有辦法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一個草民對當今太子竟然這種態度，看來還真是反骨。
楚靈塵心中爲雲亦辭抱不平，原本以爲太子爺親自赴涼州賑災，應當享受到星級待遇纔是，可是誰成想涼州養出來的人都是桀驁不馴的，前有蘇青陳鶴，再有土匪首領沈俊，現在又來了一個孫成，區區一個小老百姓都不服管教的樣子，還真是應了那句“窮山惡水出刁民”的老話了。
這趟涼州行，還真是西天取經一般，磨難重重啊。
不過說起性格，雲亦辭真的和她想象中的太子很不一樣，他凡事都能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好像在體內安了一個開關似的，能自如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面對孫成的衝撞，他也沒有多大的反應，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計較還是忍着不理會。
在他們對話之際，楚靈塵開始認真打量起孫成來。這個孫成，三十不到年紀，模樣還算周正，看四肢身材，應該是練過幾下子的。
有手有腳有功夫，爲什麼要走歪路去當搶米的賊呢？
楚靈塵暗暗思忖，總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雲亦辭只能帶着楚靈塵離開。在回去路上，楚靈塵問了雲亦辭一個問題。
“太
子殿下，爲何對於這些罪民的出言不遜，你都不曾動怒半分呢？”
“孤爲何要動怒？”雲亦辭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宛如畫中的人物，熠熠生輝。
便是女子都不曾有他的光彩呢！
楚靈塵努力讓自己從雲亦辭的笑容裏收回神來，繼續她的問題。
“可是您是太子，未來大雲國的皇帝，百姓若不臣服，您威望何在？又如何統治天下？”
“當皇帝就一定要壓制老百姓麼？”雲亦辭漸漸收了笑容，變得嚴肅起來，“口服不代表心服，若是百姓心裏不服，即便是將他們都抓起來，他們也不見得就會真的聽話。”
“話雖如此，但是老百姓都能出言頂撞，是否有損皇家顏面呢？”楚靈塵覺得雲亦辭的話雖然有道理，但未免太過仁和。她那個年代，有位偉人曾說過“槍桿子裏出政權”，威望不都是靠武力得來的麼。
雲亦辭顯然與楚靈塵瞭解不同。
“天下本是全天下的天下，只不過是天降大任與斯人，纔有了皇家。可是皇家並不是不變的，若是做的不好，讓百姓不滿意，一樣是可以被替換的。現在，涼州深處水火，他們覺得皇家沒有管理好，心裏自然而來就有怨恨，即便是害怕喫罪口上服了，心中也未必服氣。就好比剛纔的孫成，他對皇家對孤甚至對整個朝廷都不滿意，他不願意配合，也是可以理解的了。”雲亦辭緩緩的解釋着。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只是楚靈塵聽着，總覺得雲亦辭骨子裏其實還是保持着善良的一面的，出生皇家並沒有剝奪走他的初心，爭權奪勢也依舊留着他最初的純真。
楚靈塵內心深處涌現了這樣的一個想法。只是光她這麼認爲沒有用，需要整個大雲國的老百姓都這樣認爲纔是。
說着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楚靈塵住處。
“我到了。”楚靈塵頓足，再往前走就是大門了。
雲亦辭也停下了腳步，他看着楚靈塵，半開玩笑的道：“你不請孤進去坐坐麼？”
“太子哪裏話，您要進去，只管進去便可，民女也不過是住客而已，哪裏有這個資格呢。”楚靈塵在這裏也只是借住，說起來，還是附着雲亦辭進來的呢，怎麼還有請不請的說法呢。
“你不怕別人說閒話？”雲亦辭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
自從那日飯局，嚴公公那一句“準妹夫同大姑子走得太近”，讓楚靈塵聽進去了，就開始避嫌，若非公務事，她極少再去找雲亦辭。這會兒雲亦辭忽然的提及了此事，還半開玩笑的樣子，讓她不禁心跳加速起來。
這個太子，前一秒還是正經人模樣，下一秒怎麼就哪壺不開提哪壺起來！
“我……”楚靈塵一時語塞。她擅長看病，也善於處事，可是在感情方面，她其實閱歷極少，除了大學時候短暫的一場戀情，之後也就只有與景寧接觸的多些。
雲亦辭忽轉的風格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偏生腦子裏又想起了當日住東宮時候，被雲亦辭園中相
問，情急之下說出的那句“不如以身相許”。兩個場景在腦中來回切換，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最後幾乎重疊在一起。
楚靈塵記得當時自己是落荒而逃的吧，那今日，是不是也需要再逃跑一次？
她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了，高展出現了。
關鍵時刻，還是高護衛神助攻！
高展並不知道楚靈塵與雲亦辭之間發生了什麼，他是來找雲亦辭的，找了半個別館，終於在這裏找到了太子。
“太子，原來您在這裏！”高展走向雲亦辭。
“怎麼了，你找我什麼事？”雲亦辭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沉穩。
“外頭有個孕婦，說是孫成的媳婦兒，朝着要見您！”高展帶着三分無奈的說道。
那婦人自稱是孫成的妻子，頂着個即將臨盆的大肚子，哭鬧着不肯走，非要找太子。衆人勸說無用，高展沒有辦法，纔來尋找雲亦辭。
“孕婦？”
“孫成的媳婦兒？”
雲亦辭與楚靈塵同時脫口，說完後，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默契。
最後雲亦辭還是讓人將那孕婦帶了進來。
那婦人一見着雲亦辭，就跪地哀求：“太子殿下，求求您開開恩，放了我丈夫吧。”
楚靈塵也在場，看孕婦悲慟的樣子，應該是孫成的妻子了。想不到孫成硬邦邦的一個人，妻子卻這般有情有義。
對着一個大肚子的孕婦，雲亦辭還是心懷仁慈的。
“你先起來吧。”雲亦辭態度溫和，他又轉身吩咐高展：“給她賜座吧。”
高展讓孫成的妻子坐着說話，孫成的妻子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她依舊跪在地上，眼淚流個不停。
“太子殿下，求求您，放了孫成吧，他也是受人慫恿才做了這糊塗事的。”
受人慫恿！
雲亦辭與楚靈塵同一時間的提起了精神。這個婦人說她的丈夫是受人慫恿一時犯錯，那就說明她也知道些內幕！
既然孫成不肯開口，爲什麼不從這婦人身上找突破口呢？
雲亦辭和楚靈塵極有默契的交換了個眼神，從而確定對方與自己所想是一致的。
對於婦人的請求，放了孫成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雲亦辭允許她去地牢探監。對於孫成這種軟硬不喫的反骨仔，也許動用親情會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雲亦辭讓人將孫成的妻子送進了地牢，自己並沒有跟進去。窮追不捨未必是個好法子，適當的獨立空間還是要給犯人的。不過他不進去不代表對裏面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已經派了親信躲在暗處監視了。
孫成的妻子一見到丈夫，才收起來的眼淚就如同決堤的江河，傾瀉不止。
“相公！”
孫成的妻子哀叫了一聲，邁着笨拙的步子，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疾步走到了鐵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