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大力，楚靈塵被拉着轉了身，看見一臉焦急的雲亦辭：“靈塵，走，快跟我走！”
楚靈塵只覺得腳下一空，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和雲亦辭一起跌進了萬丈深淵中，她回過頭，最後一眼，是看見景寧微笑地衝她揮了揮手……
楚靈塵眼睫顫了顫，手上傳來了一股大力，她睜開眼，又被透進來的陽光刺激得閉上了眼。
“靈塵，你醒了？快，快來人！”楚靈塵聽見了雲亦辭的聲音，和夢裏時一樣。
等楚靈塵適應了光亮，她纔再次睜開了眼，看見雲亦辭盤膝坐在她旁邊，王大夫正替她把脈。
“殿下放心，大小姐的脈象已經穩定了下來，再好生調養數月，這身子就能康復了。”王大夫笑容滿面道。
“有勞王大夫了。”雲亦辭客氣了聲，湊過來，“靈塵，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水……”楚靈塵發出沙啞的聲音。
雲亦辭連忙回身倒了杯水，試了試溫度，他坐過來，將楚靈塵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靠在他的肩膀上，將水湊到了他的嘴邊。
楚靈塵喝了三次水，才覺得喉嚨裏火燒火燎的感覺下去了點，她望着一蕩一蕩的車簾，聲音有些虛弱：“我們這是在哪？”
“我們在回京的路上，新任刺史已就任，父皇命我押解罪官回京。”雲亦辭解釋道。
楚靈塵又問：“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雲亦辭抿了下脣，掩下眼中的情緒。
五天……睡了這麼久啊。楚靈塵想起那一箭：“刺殺殿下的刺客，捉住了嗎？”
雲亦辭握住了楚靈塵的手：“萬事有孤，你眼下最重要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不用你擔心。”
“殿下。”高展喚了一聲。
雲亦辭將楚靈塵的手放回被子裏：“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一會再來看你。”
雲亦辭出去後，小桃帶着小虎子從後面的馬車爬了進來，一見她又哭又笑：“小姐，奴婢以爲，奴婢以爲再也見不到小姐了。”
小虎子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姐姐還疼嗎？”
“姐姐不疼。”楚靈塵摸了摸小虎子的臉蛋，“是我不好，讓小桃擔心了。”
“只要小姐好，小桃做什麼都願意。”小桃在楚靈塵手上蹭了蹭臉。
“這幾天你照顧我，一定很辛苦吧，我現在沒事了，你去好生休息一下。”楚靈塵道。
誰知小桃搖了搖頭，認真道：“奴婢倒不怎麼辛苦，這幾日除了換洗擦藥，一直都是太子殿下親力親爲地照顧小姐，有時甚至守了一整夜，小姐，殿下對你可真好。”
楚靈塵神色怔了一下，太子……親自照顧她？
她這時才注意到，她所在的這處馬車十分寬闊，橫着可以躺進一個人，裏面裝飾華麗，榻前方擺着案牘，上面放着許多書冊。
“這是誰的馬車？”
楚靈塵問。
“這是太子殿下的。”小桃答道，“太子殿下感念小姐相救之恩，把自己馬車讓給了小姐。”
楚靈塵指尖動了動，摒棄腦中紛紛擾擾的雜念，閉上了眼，想多了，一定是她想多了。
“姐姐好好養身體。”小虎子眨着大眼睛，“等姐姐身體好了，和虎子玩。”
“好，姐姐答應虎子。”楚靈塵的注意力被帶偏，她捏了捏虎子的手，和他笑鬧了一番，又犯困了。
小桃貼心地注意到了這一點，囑咐楚靈塵好好休息，抱着小虎子下了馬車。
爲了照顧楚靈塵的傷勢，馬車行進非常慢，天黑之時沒有到達驛館，請示了雲亦辭後，在一處破廟落了腳。
楚靈塵躺了很久，渾身僵硬，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小桃將她扶了起來，還在她背上墊了個靠枕。
櫻之熬了藥，端過來，正要喂楚靈塵，雲亦辭上了馬車：“讓孤來吧。”
雲亦辭端過藥碗，舀了一匙吹了吹，遞到楚靈塵嘴邊：“來。”
楚靈塵眼神閃了閃，伸出手：“我自己來吧。”
雲亦辭堅持：“你是爲孤受傷的，孤怎麼能讓恩人自己動手呢？”
楚靈塵低頭垂眼喝藥，也不知她太敏感還是如何，她總感覺雲亦辭的視線密密實實地落在她的臉上，有什麼快要噴薄而出。
好容易喝完了藥，楚靈塵長出了一口氣，將碗推遠：“多謝殿下。”
雲亦辭放下碗，沉默了一下：“靈塵，算上之前畫舫上你爲我擋刀，荒郊刺殺，你已經救了我三次了，但若有下一次，我不希望你再擋在我的面前，我寧願受傷的是我自己。”
雲亦辭也沒有立刻出去，他坐在一側，拿起案上的書翻動起來。
楚靈塵閉着眼，腦中一片清明，她的手指在被子上劃了兩下，一句話在脣齒間輾轉許久，終於問了出來：“殿下，你是不是喜歡我？”
等了許久沒人回答，楚靈塵側過頭，看見雲亦辭一手撐着頭睡了過去，呼吸平緩，側臉被燭火染得挺秀迷離。
——這幾日除了換洗擦藥，一直都是太子殿下親力親爲地照顧你，有時甚至守了一整夜。
楚靈塵想起的話，撐起身，忍着傷口的疼，從榻上拿起披風，輕輕地搭在了雲亦辭的身上。
一夜安靜。
接來下的這幾日，一行人緊趕慢趕，在一個下午到了距京不到百里的安樂鎮，太子不知爲何，下令衆人下馬休整，明日再趕路。
楚靈塵背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最近一直下車走動，本想練一練拳法，被活勸給阻止了。
楚靈塵只能無趣地教小虎子下棋，在連贏了三百多盤後，有人在外扣了扣門。
小桃去開門，見來人福了福身：“太子殿下。”
楚靈塵正在棋盤上走了一步，擡眼，看見
雲亦辭擡腳走了進來，一身淡墨衣裳，長髮束一半披一半，俊逸瀟灑。
“殿下怎麼來了？”楚靈塵問。
“回了京，就沒這般自在了，今晚鎮上的溱湖有青樓花魁鬥豔，你可要隨孤瞧一瞧？”雲亦辭笑容瀲灩。
楚靈塵聽到‘花魁’兩字，眉頭微挑，視線在雲亦辭身上轉了一圈，笑容莫名：“難怪殿下突然下令休整，原來是爲了這個，殿下打算去挑一個花魁帶回東宮嗎？”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雲亦辭磨了磨牙，“靈塵可願同往？”
“當然。”楚靈塵回答得很快，在屋裏悶了這麼多天了，難得出去散散心。
“雲哥哥，雲哥哥，我也要去。”小虎子抱着雲亦辭的大腿，秦老爹剛得知雲亦辭是太子時，嚇得差點長跪不起，之後也一直誠惶誠恐，只有小虎子，年紀小，膽子大，仍舊一口一個“雲哥哥”的叫着。
雲亦辭拍了拍小虎子的肩膀：“那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該去的地方，你若真想出去玩，讓高展帶你去。”
說完，扔下一臉不高興的小虎子，拉着楚靈塵出了門。
半個時辰後，兩人出現在了街道上，許是爲了那溱湖的花魁，今夜行人如織，都往一個方向走。
順着人潮，很快到了溱湖，湖邊搭了個披紅綢掛花燈的高臺，上面有數個身子曼妙的美人，扭着腰肢，應和着鼓點折腰翻袖，贏得臺下人喝彩陣陣。
楚靈塵感興趣地看着：“最左邊的那個紅衣服的，跳得最好看！”
雲亦辭眼前浮現的卻是那次賞花宴，楚靈塵以劍爲舞，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天下間獨一無二。
他偏過頭，看見楚靈塵眼中染上的片片光彩，眼神專注，彷彿這世間，只有她一人停駐。
楚靈塵偶然回頭，看見雲亦辭的視線，疑惑問：“殿……雲公子？”
雲亦辭陡然回過神，將視線移回了臺上：“沒什麼。”
一舞畢，接下來纔是最振奮人心的一刻，臺上的花魁們會下來，在臺下挑選一個男人，和她春風一度。
不是男人挑選花魁，而是花魁挑選男人，但這更讓男人們興奮，被花魁挑中的男人，更能證明自己的魅力。
底下的人潮涌動起來，楚靈塵和雲亦辭不可避免地被人羣推到了前面。
花魁們提着裙襬，步步生蓮地走了下來，周圍男人們的眼神熱切又緊迫，楚靈塵聽見一個女人扯着男人的耳朵道：“來看看跳舞也就罷了，一會兒若有花魁選中你，你老孃不打斷你的腿！”
男人連連認錯：“娘子，爲夫不敢，爲夫真的不敢，請娘子手下留耳啊……”
楚靈塵聽到這裏，忍不住一笑，世間大多數夫妻，應該都是這樣的吧。
人羣中讓出了一條道，那個舞跳得最好的紅衣花魁走了過來，將手擡到了雲亦辭面前，媚眼如絲：“公子，可願與細腰春風一度？”
楚靈塵一怔，雲亦辭容貌生得好，鶴立雞羣的，被花魁看中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爲什麼，見到花魁撩撥雲亦辭時，她心裏會有淡淡的不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