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蘇青、陳翰兩名貪官覆滅後，盤亙在青鋒嶺上的山匪也盡數被剿殺，籠罩在涼州百姓頭上數年的陰雲終於散了。
雲亦辭的軍隊剛入城，兩邊就爆發了熱烈的歡呼聲，同時，爛菜葉子臭雞蛋紛紛砸向了羅百剎。
雲亦辭昳麗端秀的容貌也吸引了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不知是誰主動，將手裏的香帕紛紛投向了雲亦辭，有一條還蓋在了楚靈塵的臉上。
楚靈塵無奈地取下臉上的帕子，斜睨了雲亦辭一眼：“想不到太子殿下這麼受歡迎。”
“怎麼，你不高興？”雲亦辭偏頭衝楚靈塵一笑，顛倒衆生。
“我爲什麼要不高興？”楚靈塵一臉疑惑。
雲亦辭扯了扯嘴角：“孤只是怕你自慚形穢。”
“殿下說笑了。”楚靈塵硬邦邦地迴應，她是那麼膚淺的人嗎？
“大小姐，你現在見識到的都還不算什麼。”高展驅馬上來，小聲道，“殿下十六歲的時候，容貌初成，有一次出街遊玩，遇見了回京不久的錦秀公主，算起來，錦秀公主還是殿下的小姑姑呢，可是公主在街上對殿下一見鍾情，直嚷嚷着要將殿下搶回去做面首呢！”
楚靈塵忍不住噗嗤一笑，做面首？錦秀公主的作風可真是生猛：“然後呢？”
高展興致勃勃道：“公主到處打聽殿下的身份，結果有一次在宮宴上見了，得知殿下是他的那天公主一時恍惚掉進了池子，從那以後錦秀公主就一直避着太子殿下。”
楚靈塵偏頭捂着嘴笑。
雲亦辭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展，高展連忙閉嘴，低頭躲開太子的視線。
楚靈塵的視線掃過兩旁夾道歡迎的人，古今中外的百姓都是一樣的，他們不在乎千秋萬代，不在乎文治武功，誰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誰就能讓他們心悅誠服。
涼州山匪肅清，雲亦辭並沒少清閒多少，剛回府，就被底下的官員拉着去了官衙。
楚靈塵回府洗漱了一下，就去了街上，買了栗子糕、蒸餅、蜜餞金棗、金絲卷等喫食，大包小包扛到了斷崖下。
走到秦老爹和小虎子的家門口，楚靈塵推開了柴門：“秦老爹，小虎子，你們在家嗎？”
小虎子顫顫巍巍地端着水盆出來，看見楚靈塵，眼中又驚又喜：“是楚姐姐來了，爺爺你快出來看，楚姐姐來了！”
楚靈塵笑着走了過去，提起手裏的棗糕在小虎子眼前晃了晃：“看姐姐給你帶什麼好喫的來了。”
小虎子在楚靈塵身後望了望：“雲哥哥呢？”
楚靈塵在他鼻尖上颳了刮，親暱道：“雲哥哥有要事在身，姐姐就先來了。”
小虎子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很快又重新開心起來，抱住楚靈塵手搖了搖：“姐姐來了，虎子也開心。”
“誰來了？”秦老爹拄着柺杖慢慢踱出來。
楚靈塵一驚，連忙過去攙扶着他：“秦老爹，你
這是怎麼了？”
“是楚姑娘啊。”秦老爹先是一喜，望着自己的腿時，眼中閃過無奈，“唉，人老了，不中用了，這不，上山採藥時，不小心摔斷了腿。”
“秦老爹，萬事可得小心些。”楚靈塵扶着秦老爹進屋坐着，“你可是小虎子唯一的親人，你要是有點什麼事，小虎子該多難過啊。”
“是啊。”秦老爹伸手摸了摸小虎子的腦袋，認真道，“所以楚姑娘，我有一事想拜託姑娘。”
楚靈塵正了正臉色：“秦老爹，你救過我和殿……雲公子，又治好了我的臉，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秦老爹滿眼疼愛地望着小虎子：“我想麻煩楚姑娘，找一戶好人家收養虎子。”
楚靈塵怔了一下：“什麼？”
秦老爹悠悠一嘆，“我老了，也不知能陪小虎子多久，若有一天我早早走了，留小虎子一個人，該怎麼在這深山裏活下去？所以，我想請楚姑娘幫我尋一戶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能給小虎子一口飽飯喫就行。”
秦老爹之前還沒這念頭，但這次摔下山，差點沒了命，小虎子小小年紀的，又要照顧他，又要幹農活，秦老爹是看在眼裏，疼在心坎裏，他得替孫子的今後打算啊！
“爺爺！”小虎子聽懂了，抱住秦老爹大哭起來，“虎子不要離開爺爺，不要離開爺爺，爺爺別不要虎子！”
“好孩子。”秦老爹眼泛淚光，“爺爺也捨不得你，爺爺是爲了你好……”
不過，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和一個未滿十歲的稚童，在這深山裏度日，的確是困難重重，她不能坐視不理。
“秦老爹，你若是不嫌棄，不如，你和虎子都跟着我走吧。”楚靈塵沉吟了一下。
“跟着姑娘走？”秦秦老爹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小虎子就罷了，我一個腿腳不便的老人，只會拖累了姑娘的。”
“這怎麼能叫連累呢。”楚靈塵道，“我打算開一間藥鋪，秦老爹你遍識草藥，正好可以幫我看管藥鋪，這算是我出錢僱你。更何況，秦老爹，你真忍心跟小虎子分開嗎？”
秦老爹渾身一震，低頭看着小虎子淚汪汪的眼睛，良久，長嘆口氣：“麻煩楚姑娘了，小虎子，還不快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小虎子抽噎道。
“謝什麼，滴水之恩，本該涌泉相報。”楚靈塵揉了揉小虎子的腦袋，“先在家等着，明日姐姐帶人來接你。”
楚靈塵快步回了城，走在牌坊下，聽見身後雲亦辭叫她：“靈塵。”
楚靈塵回頭一笑：“好巧啊，殿下。”
雲亦辭吩咐手下牽了匹馬上來：“孤剛纔去巡檢城防，你呢，是從何處回來的？”
楚靈塵翻身上馬：“我去看秦老爹和小虎子了。”
“哦？”雲亦辭也想起了小虎子，眉眼彎彎，“他們怎麼樣了？”
“小虎子很
想你。”楚靈塵笑容一淡，將秦老爹摔傷腿和打算送養，“我打算將秦老爹和小虎子帶在身邊做事，平日也能照料一二。”
“你想得很周到。”雲亦辭頷首，神色嚴肅了些，“孤曾想過，秦家獨子戰死沙場，秦老爹老無所依，小虎子幼無所靠，這不該是軍人家眷該有的待遇，或許，孤也得向朝廷提議，對將士遺孤多加撫卹。”
楚靈塵挑了挑眉，一個王朝太子，雲端上的人物，能體會到底層百姓的疾苦，實屬難得，她抱拳對着雲亦辭行了個男人的禮。
“殿下有此想法，是天下將士的福氣，臣女替他們先行謝過。”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雲亦辭牽動着馬繩，目視前方，嘴角微勾，“此事要實行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本朝重文輕武，文官看不起武官是常態，要想讓文官提高武官的待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別提，此事若由他提出，父皇絕不會同意……
“只要殿下想，就一定能辦到！”楚靈塵道。
“你真這麼想？”雲亦辭眼中一顫。
“當然！”楚靈塵毫不懷疑雲亦辭的能力。
“那孤可不能讓靈塵失望了。”兩人相視一笑。
又行了一段路，楚靈塵無意一偏頭，看見道旁二樓半開的窗櫺間，寒光一閃而過。
她定睛一看，神色大變。
“殿下！”
雲亦辭回過頭，眼中是一片清風朗月的笑意。
楚靈塵看見那人鬆了弓弦，看見一支箭割裂空氣而來！
這一刻，再說什麼都來不及了！楚靈塵腦中一片空白，她什麼也沒想，什麼也來不及想，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向雲亦辭撲了過去！
雲亦辭驚訝地看着楚靈塵躍進了他的懷裏，巨大的衝擊力讓兩人從馬背上跌落下去，與此同時，不知從哪又射來了一支箭，楚靈塵悶哼一聲，兩人跌落在地。
“靈塵！”雲亦辭神色大變地扶起身上的楚靈塵，卻見她背上插着一支箭，鮮血汩汩流出。
“不好，有刺客，有刺客，快保護殿下！”高展抽出刀，大叫了一聲，後面的守衛立馬拔劍擋在了四周，高展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百姓嚇得紛紛逃走。
“靈塵，靈塵你怎麼樣了，大夫，快，快叫大夫來！”雲亦辭生平第一次手足無措，他徒然地按着楚靈塵的傷口，血染紅了他的手。
“靈塵，堅持住，你不會有事的，堅持住！”
楚靈塵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楚靈塵做了一個夢。
夢裏一片荒蕪的純白，空蕩蕩的。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沁骨的寒意，她抱着雙臂，謹慎地往前走了兩步，看見景寧站在前方，眉眼帶笑地望着她。
景寧！
楚靈塵飛奔過來拉住他的手：“景寧，真的是你，你還好嗎……這是什麼地方，我們爲什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