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安眼神由堅定而又陷入了迷惘。這“大飛”式，橫跨一“目”；如果開局時行“大飛”，是搶佔先機的險棋，進攻有餘而守禦不足；逐鹿時行“大飛”，則是坐擁蜀望，行天路，臥龍七出中原之勢。
此兩種，一是劍走偏鋒，強喫奪佔，一是養精蓄銳，一鳴驚人。
可眼下之局，黑子中原巨龍已是困獸猶鬥，而邊陲又如散落羣星，無法成洪流之勢。
顧清安幾乎要脫口質疑出來，卻聽華陽真人道：“你來下白子。”
方一落座，顧清安果斷的執一白子，橫斷“大飛”之勢，兼顧“打喫”黑子的龍首。手機端 一秒記住『筆\趣\閣→\b\iq\u\g\etv.』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華陽真人微笑，嘆道：“步步緊逼，不能成事。”落下一子，只見是一式“尖”。
這一式尖，卻是妙絕；倘若白子吃了黑子，黑子可通過“反打”而形成“打劫”；若白不應劫，則黑巨龍做“眼”，畫龍點睛，而整盤皆活。
顧清安眉頭緊蹙，心下略一思量，啪地落子。
顧清安此時已無心於外，全心只想着喫黑子之龍，於是一式“夾”順理成章，破了黑子成“劫”之勢。
華陽真人又是一笑，嘆道：“若執着於一隅，則當局者迷，陷入其中，不願應劫，纔是大劫臨頭。”
清脆的啪嗒聲，萬籟俱寂。
只見得顧清安面色蒼白，忽而紅潤起來，竟咳出一口血來。
邊陲散落的羣星彷彿被這一式“小飛”注入了火源，巨龍和羣星終於透過這三手棋連了起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顧清安一直忽視的散落羣星，卻成爲了最終的勝負手。
火焰席捲了羣星，點燃了巨龍的雙眸，彷彿一幅畫卷在馬良手裏騰空而起，整盤棋活了起來。
顧清安知道，他若再刻意相逼，他將滿盤皆輸，甚至連白子的本錢也要輸的一乾二淨。
他也明白了華陽真人的苦心，倘若黑龍不飛出原有的局，無法成活；如果只看着一隅之局，一定會陷入局中而不自知，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脫離局勢。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可他顧清安，又怎能跳脫？若是真能從容放手，也不至於至此仍舊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良久，華陽真人道：“若你還在局中，必然失敗。與其就這樣接收命運敗下陣來，還消你好好思量一番。”
……
顧清安的表白不偏不倚落在雲離陌的耳朵裏，讓他爲之一振。
原來像顧清安這樣飄飄如謫仙一般的人，居然也會有七情六慾，居然也會爲情所困。
而且最叫雲離陌無法接受的是，顧清安喜歡上的居然是楚靈塵，是兩個看似毫無交集的人。
但交集興許也就是那一瞬，對於顧清安，現在面對的或許也是他一意孤行地在追趕楚靈塵。
雲離陌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覺得悲哀，他在顧清安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但顧清安到底是他的情敵，同樣也愛而不得，又叫他心裏有些些許扭曲的寬慰。
雲離陌一臉沉凝的看着華陽師徒走出來，他看起來完全酒醒了，似乎冷風把所有的寒意都送給了他。
華陽真人笑意和煦，仿若方纔談論的不過是飄然掠過的風花雪月，並不沉重。
而跟在華陽真人身後的顧清安，沉着臉，雲離陌瞧不出來他的真實神態，只隱約察覺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落寞。
再告別華陽真人之後，兩人一同離開。
在往山下走的路上，顧清安走在前面帶路，雲離陌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兩個人都有心事，誰也不曾開口說話，保持沉默。
不知走了多久，顧清安忽然停下步子，叫走在後頭專心注意腳下的雲離陌差點撞到了顧清安，若不是雲離陌反應極快，兩個人興許都要滾下山去。
雲離陌蹙了蹙眉，正準備開口詢問對方爲何忽然停下腳步，卻聽顧清安率先開了口：“明王殿下纏着我要來岐凌行宮時，可不像如此沉默。”
“……”雲離陌似乎不想多說一個字。
“我進去時你還有七分醉意，出來時你已完全清醒。”
“嗯。”
“明王殿下一直在門外等候？”
“嗯。”雲離陌倒是坦蕩，他本就不願隱瞞，有些話就該攤明白說。
“如此，你自是聽到了我師徒二人的談話。”這句話說時，顧清安的聲音低了幾分，似在同雲離陌說，又似只是同自己說。
兩個人都極爲聰明的，簡單的問答足夠揣測一切。
此後的行程，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回程的路上是兩匹馬，在華陽真人的馬廄似乎喫食不錯，馬兒跑的十分歡騰；但云離陌和顧清安之間的氣氛似乎比天氣還冷上幾分。
約莫清晨時候，兩人抵達皇城；雲離陌開了似乎半個世紀沒說話的口，道：“你喜歡靈塵。”
顧清安一拉繮繩，馬正正停在城門關外，他冷冷望向雲離陌，仿若後者知道的太多，要被滅口了。
“你也不消一副隔岸觀火模樣，如此說來，明王殿下我們還是同病相憐。”顧清安自嘲地笑了笑。
的確，從前雲離陌根本無法料想像顧清安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心有所屬，所以雲離陌毫無保留地坦白，誰知道對方居然早已有心上人，並未還和自己愛慕的對象如出一轍。
“卻也不一樣。”雲離陌搖搖頭，話語至此戛然而止，兩人皆是心照不宣。
一樣是因爲兩個都愛而不得，不一樣則是雲離陌已經認清自己的處境開始逐漸放棄了，而顧清安此刻興許就是陷得最深的時刻，一時半刻恐無法脫身。
而云離陌看不清楚自己，卻能真切看見顧清安的心態，他仍舊忍不住垂死掙扎，企圖能夠靠近楚靈塵，不願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