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據四孃的觀察來看,這孩子的身體,真的很差。
四娘說的是心神方面,而且還打了個比方,說這就是年輕版的“黛玉病”,哪怕不是慪那家長裏短,但心思太重,神思惘亂,會讓本在長身體固本培元的年紀就開始持續地流出。
劍聖也親手給這孩子檢查過身體,得出的結論,不是什麼練武的材料,資質平庸。
似乎是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重了一些,劍聖還打了個圓場,說這孩子把天賦都點在了腦子上。
然而,因此無法避免的就是“頭重腳輕”。
孩子變成這個樣子,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他父皇以及他皇爺爺所帶來的皇室傳承的壓力。
他姬老六是個打不死的小強,是個另類,但並不意味着他兒子能在這一點上完美繼承他的衣鉢。
而先帝爺在駕崩前,
看着躺在牀上的姬傳業,
所說出的那句:
“好聖孫。”
其實也變成了千斤墜,直接壓在了孩子稚嫩的肩膀上。
皇帝是以己度子,
先帝是將孫子看作了被自己揉捏卻還一直保持逆向增長的兒子,
終於,
早早地將這位大燕太子給逼入到了如此境地。
這個年代,望女成鳳倒不多,但望子成龍那真是相當的嚴重;
在天家,則更是已經扭曲到了可稱變態的地步,更變態的是,他們還習以爲常。
何皇后在得知兒子要被送晉東時的傷心,可能不僅僅是因爲兒子要離開自己身邊,而是她清楚自己兒子的身體狀況。
站在母親的角度,她擔心的是,此去晉東,會不會就是母子的永遠訣別?
這不誇張,一點也不誇張,這個年代,幼子早夭的概率,真的不低。
生養八個孩子,最終能有四個活到成年已算是不易。
耽擱些時日後,
隊伍,終於進入了奉新。
……
“喏。”
鄭凡將太子放在了地上。
太子倒是沒顯得有多拘束,真正見過世面的孩子,是不會去畏生的,而且有什麼事兒他都習慣放在心底自己慢慢地反芻,喜怒不形於色,是天家的標配,他早早地就已經入門。
反倒是站在那裏迎接他的天天,
在看見太子時,
居然難得的有了些手足無措。
看着太子弟弟,笑笑,
再擡頭看向自己的乾爹,笑笑;
天天脣紅齒白,面容粉嫩,依舊是個精緻的瓷娃娃;
而太子,年紀小,體格也瘦削,天天站在他面前,明顯就大了。
他屋子裏,被加了一張牀,天天知道以後就有一個弟弟會陪着自己了,他很開心,但從小到大,除了去年開始可以偶爾地和劉大虎劍婢他們玩一玩,大部分時候,他還是一個人獨處。
原本期待着二孃肚子裏的寶寶出來後可以陪自己玩,
沒想到,
有一個先到了。
天天很開心,但正因爲這種開心,讓他一時間也不懂該如何表達。
只能從自己的兜裏,取出了一把糖炒栗子,遞給太子:
太子伸手接了過來。
鄭凡走上前,將天天抱起,對着他的臉用力地砸了一口。
不同於太子這個被姬老六硬塞過來的,
天天才是他平西王的真正心頭肉;
自打襁褓時就看着他長大,每次出征回來都先能發現孩子長大了一點,無微不至的父愛這肯定談不上,但這孩子卻真的填充着鄭凡的心胸絕大部分的柔軟。
“咯咯咯………爹,鬍子,疼呢。”
出征歸來,鬍子自是沒功夫修理的,燕人不太講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種說法,鄭凡也到了不用靠蓄鬍子來維繫自己形象的地位了,平日裏,鬍子還是經常剃的,也就下顎位置留一小撮。
“天天,以後,你負責照看弟弟。”
“好的,爹。”
天天應下了。
鄭凡將天天放下來,對姬傳業道:“傳業,叫哥哥。”
天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臉上,帶着明顯的期待。
姬傳業後退半步,雙手搭合向前,恭敬地行禮道:
“傳業,見過天天哥哥。”
唔……
天天也後退半步,也已很規矩地方式行禮:
“天天,見過傳業弟弟。”
這一幕,看起來極爲滑稽。
不過,好在孩子到底還是孩子,沒出現“本宮見過靖南王世子”這種嚴苛標準的戲碼。
“天天,好好照顧弟弟。”
天天點點頭,道:“好。”
“你們去玩兒吧,爹外頭還有事兒。”
“孩兒告退。”
姬傳業也準備向鄭伯伯行禮告退,卻被天天伸手拽住了手腕,
“弟弟,哥哥帶你去看……”
太子身形一個踉蹌,平衡沒把握住,摔倒在地。
額頭磕在了地上,破皮了。
“………”天天。
只能說,天天平日裏一起玩的,都過於“牲口”,就是劉大虎和劍婢也都是大孩子,且都習武,他自個兒也敦實得很,對太子這“弱不禁風”,還真有些不適應。
邊上,小張公公近乎要張開嘴尖叫起來。
但伴隨着鄭凡目光向他掃來,他馬上又將嘴給閉了回去。
入侯府時,小張公公就看見了侯府門口的兩尊石獅子。
“小孩子,有個磕磕碰碰很正常的事,張公公。”
“王爺,奴才在。”
“我準你在府裏住下,平日裏也能向太子請個安,但別管太寬。”
這不是威脅了,這是明明白白地警告。
“王爺放心,奴才明白。”
鄭凡先行離開了,前頭簽押房裏還有事情等着他處理。
“弟弟,對不起。”
天天看着姬傳業額頭上的傷口,對着那裏吹了吹氣。
姬傳業沒生氣,而是道:“是傳業自己不小心,不幹哥哥的事。”
小張公公小心翼翼道:“殿下,奴才給您上藥吧,奴才去問問府裏的藥房和大夫在哪裏……”
原本,
太子的行駕有護衛有奴婢有老師,喫穿用度,一應俱全,但因爲鄭凡去接孩子時,是直接抱着孩子就走的,導致最後除了張公公作爲貼身伴伴還能跟着,行駕的其餘人,都只能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