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燕起長風 >第二十三章?錦然的無奈
    “大王子請隨意坐,老朽今日身體有恙,沒能親自前去迎接,還請大王子見諒。”錦然隨意應承了可列的見禮,然後對一直站在門外的老管家道“掌燈”

    “是”聞言的老管家從衣袖中抽出了早已備好的火摺子,挨個走到屋內的燭臺中,緩慢而穩健地點燃了所有的燭臺,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燭光在錦然看似平靜的眼眸中躍動着,兩人都沒有出聲,而是一同望向窗外的那一顆老槐,經過秋冬的凋零,現在又披上了新裝,只是整個庭院就這麼一顆老槐裝點着,在這黃昏的氛圍中更顯出一種踽踽之感。

    去而復返的老管家,託着一盤蔥油餅和兩杯茶水走了進來,蔥油餅是拿來給錦然果腹的,茶水是待客之道。

    錦然向老管家點了點頭,從他的表情中看來,應該是在表達自己的謝意,這一點讓可列有些意外,所以當老管家把那杯屬於他的茶水放好後,可列也向他微微拘禮。

    這時才聽得錦然出聲道“實在不好意思,下朝之後就沒有喫過東西,這蔥油餅可是我府上廚子的拿手絕活,王子可有興趣嚐嚐?”

    說着先自己拿起一塊吃了起來,邊喫邊點頭,還用手中的蔥油餅向可列遞了遞。

    可列本就坐在錦然的左下位置,只需要站起來就接過了錦然遞來的蔥油餅。錦然又咬了一口道“這麼多年了,這味道還是沒有變啊。”

    目光又轉向了窗外的那株老槐。

    順着他的目光,可列也再次將視野投了過去,口中嚼着蔥油餅,有些囫圇道“從這看去,這庭中的老槐倒是一道別致的景觀,雖無其他花草映襯,但其本生枝散葉開,如傘蓋蔭庇,這寓意着安平君必將兒孫滿堂,天倫永享啊。”

    “想不到王子雖來我燕國不久,但這中原文化的精髓卻能學以致用。”錦然似乎暫時拋卻了之前的煩心事,此時就着蔥油餅,也有心情和可列閒聊了起來。

    可列笑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可列天資愚鈍,其實是可列從小就仰慕中原文化,恰巧當時草原上有一個精通中原文化的先生,所以纔有機會學得皮毛。”

    “哦?草原上還有精通我中原文化的人?”

    “確實有,他是燕人,只是在我十歲那年就去世了。”可列有些遺憾,也有些感傷,因爲在他看來,那人不僅是他的老師,也是他的知己。

    “燕人?”錦然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可列一眼。

    可列當然知道錦然那一眼的意思,解釋道“安平君誤會了,他並非是被我們擄掠,而是自己來的,父汗見他博學多才,談吐不凡,便留作了客卿。”

    “哼!”錦然一聲輕哼,不再答話,不知道是因爲不相信可列所言,還是不恥那人的叛燕投蒙。

    可列無奈地笑了笑,心中越發沒底,其實他也是想通過這件事來探探錦然對邦國大義的態度,看來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姓什名誰,一直都沒人知道,父汗也曾派人查探過,也沒有查到,若說他有什麼奇特之處……我記得就是他手上一直戴着一串古樸的雕花佛珠,不是很顯眼,不親近的人基本看不到。”

    當可列說出“一串古樸的雕花佛珠”這句話時,錦然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顯然這個東西觸動了他的某根神經。

    “大王子今天來,不會只是來找我聊天的吧”

    “確實有要事,還望安平君施以援手。”見錦然如此說,雖然可列知道現在有些不是時候,但面前這人就是自己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生死就在此一搏。

    見到錦然投來詢問的眼神,也不等對方出聲詢問,直接將自己收到的關於歇馬鎮一戰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此戰,歇馬鎮守軍殞歿一百八十一名燕國將士,包括兩名都尉和一名總兵。”

    殺機,說完之後的可列從錦然眼中看見的只有一片殺機,原本還算和煦的面容瞬間陰冷了下來,目光還是直直地注視着窗外,但臉上的咬肌時隱時現,手中還剩下的半塊蔥油餅也不知在何時被捏成了一坨,而且依然在被五指的力量不停地擠壓着,甚至都能感覺出其中有油漬滲出。

    可列的後背隱隱冒着虛汗,他沒有再出聲打擾對方的思緒,也有些不敢,這種性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親身體會,這個時候,其實他心中還是有些悔恨自己當初那毫無根據的自信心,那種以爲天下之事盡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盲目自信,到今天終於讓他嚐到了苦果。

    雖然他還是相信以自己對安平君的瞭解,他是不會冒着兩國全面開戰的危險來殺了自己的,但憤怒是種很神奇的情緒,當這種情緒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即使再理智的人都會被它衝昏頭腦,變成一根筋。

    事後可能會後悔,但是憤怒當頭,沒有人會去顧忌什麼後果的,除非他不是人。

    所以可列此時就怕這事觸碰了錦然的底線,讓他不計後果地將自己給砍了。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屋內緊張的氛圍終於因爲錦然的一句沒有任何感情的話語而有所轉變“可列王子請安心回驛館休息,老夫心中已有主張,侍衛今早來報近日城中頗不太平,王子莫要四處走動了。”

    聞聽此言的可列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用胡蒙人的禮節向錦然深深地鞠了一躬,沒有更多感謝的話語,就這樣沉默着退出了錦然的書房,連腳步聲都沒有一星半點,他心中明白,或許自己剛纔再多說一個字,錦然絕對會立刻叫侍衛將自己拿下,押入大牢,結果自然就不言而喻。

    屋外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下人們也將走廊上的燈龕點亮,讓整個安平君府正式進入了夜間模式,揉了揉有些酸澀的雙眼,錦然回到書桌前,看着桌上從下朝時就躺在這的那封來自邊關歇馬鎮的密信,之前因爲心情不佳沒有查看,但現在卻突然覺得裏面的內容變得沉重無比,而且他還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辦法來減輕這份重量。

    右手撫着信封上“邊關急報”幾個大字,如同撫摸墓碑上的墓誌銘,有些悲涼地低語着

    “由儲啊,當年你若能忍得一時之氣,何至於隱姓埋名流亡胡蒙,落得個客死他鄉的悲慘結局;當年你若能忍得一時之氣,我也不會有如今日般兢兢戰戰,如履薄冰之感;當年你若能忍得一時之氣,他胡蒙但有不軌之舉,我必率百萬大燕兒郎,掀了他王庭牙帳!”

    錦然的目光再次轉向窗外,有些悵然地望着那株老槐,再次兀自言語道“阿術,當年你懷着鴻兒種下這顆槐樹,說是願我們兒孫滿堂,子孫蔭福,可那年冬天你就去了,明日之後,我錦然也將是一個不臣之臣,錦家之福禍……難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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