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燕起長風 >第二十二章?燕京的風
    這個夜裏,一騎信使自餚關而出,往燕京絕塵而去。

    燕京皇帝的御書房中,一聲聲怒罵不斷從其中傳出,間歇性地伴隨着器皿碎裂的聲音,讓侍立在門外不遠處的劉間等內侍驚懼不已,在他們的印象中,從來沒有見皇帝陛下動過如此大的肝火,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偶爾能聽見皇帝陛下憤怒地吼着安平君的名字,大概是安平君哪裏惹得咱們皇帝陛下不開心了吧。

    時間一點點過去,屋內的那位怒氣依然不見半點消減,正在劉間等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名內侍領着房子玄來到了御書房外的走廊上,劉間一見,立馬迎了上去,極爲恭謹地行禮道“房大人來得可太是時候了,陛下還在房中發着火氣,都一上午了,陛下自下朝後就滴水未進,顆米未粘,我等真是急在心裏,卻又毫無辦法啊。”

    房子玄還禮道“公公莫急,我這就去見陛下。”

    “此間就全仰仗大人了。”劉間知道房子玄此時覲見,必然有要事與陛下商議,便很識趣的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側開身子,將房子玄迎了進去。

    抓了抓頭,有點鬱悶地看着御書房關閉着的房門,好像房大人進去後,陛下吼得更兇了“難道房大人失寵了?”

    房子玄立在桌案的下首,平靜地聽着大燕天子的怒吼,過了不久,大概是因爲自己的滿腔怒火發泄完了,也可能是自己的憤怒得不到應有的反饋,燕書以漸漸平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橫着房子玄一眼問道

    “你怎麼不說話?”

    房子玄恭謹道“天子震怒,四海驚懼,豈能言語。”

    “呵,少來,你這馬屁可拍得毫無水平,若真是四海驚懼,不敢言語,他錦然豈能在朝堂之上那般頂撞於朕,讓朕顏面掃地?”說着一股無名業火又竄上心口,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書桌上。

    這突兀的一巴掌倒真把房子玄嚇了一跳,瞧見他的反應,燕書以嘴角竟也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輕輕挑了挑眉梢,順口說道“坐下說吧。”

    這時屋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

    隨着燕書以的一聲御令,劉間端着一壺茶水,領着兩名內侍推門走了進來,兩名內侍一人端着一盤點心,走到燕書以的桌案前放下,然後劉間爲他沏好了茶,道

    “陛下累了一上午,還沒用過膳食,奴才自作主張拿了些點心茶水來讓陛下墊墊底,還望陛下恕罪。”

    燕書以笑了笑,對於劉間的表現,他還是挺滿意的,指了指面前的一盤點心,笑着對劉間說“給子玄的茶也沏上,喏,把這盤點心拿給他。”

    其實燕書以一個早上沒有喫東西,房子玄又何嘗不是,此時肚子中空空如野,已經響過好幾次了,見有東西喫,他自然也不會拒絕,拱手對燕書以表示了感謝之後,君臣兩人也暫時把早上的事情拋開,先祭了五臟廟,纔有力氣幹活。

    稍稍吃了點東西,兩人感覺好了很多,燕書以便主動提起了之前的話題“今日早朝,朕本來也就隨口提了一下邊事,哪曾想那個錦然竟一點面子都不給,最最讓朕憤怒的是,滿朝文武,居然都唯他馬首是瞻,他們眼中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對於燕書以所提出的問題,房子玄心中其實也深以爲然,但他不能將這些真實的想法說出來,畢竟面前的這位皇帝雖說已經在位二十多年,也有着遠大的志向,但始終還不夠成熟,若將現在的真實情況坦白出來,保不準這位皇帝會有什麼激進的舉動。

    於是房子玄回道“陛下其實無需過多憂慮,陛下少年登基大寶,朝中大小事務全賴安平君維持,十數年如一日,天長日久自是有着這樣的一份威嚴,日後待陛下親政,這份百官具服的威嚴自然便轉向了陛下。”

    “你倒是說的好聽,那我問你,如今我已二十又四,他錦然卻對還政之事隻字不提,他想把這大燕的政權握到什麼時候?”

    對於燕書以的責問,房子玄一時也答不上話來,因爲在他發現自己腦中閃過的各種理由居然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如何還去說服別人,一拍額頭,房子玄險些忘了此來的要事,於是也不顧燕書以剛纔的提問,急忙稟道

    “陛下,那邊來消息了,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着,估計就這兩天便會有西北邊關的加急文書入京。”

    聽聞這個消息,燕書以只是以手撫額,嗡聲嗡氣道“可列雖是我大燕潛在的心腹大患,但朕卻發現有個人已然成了我大燕的心腹之患。”

    一抹狠色閃過燕書以的眼眶,此時的他,臉色卻陰沉得可怕,饒是房子玄這樣熟悉燕書以的人,也不禁感到背上寒氣陡升,他當然知道燕書以所說的人是誰,也突然發現其實面前的這位皇帝陛下,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心思單純,只是微微一嘆,便沒有再吭聲。

    瞥了一眼房子玄,燕書以也沒有在意他的反應,繼續問道“他們可有在那邊做什麼過火的事?”

    “歇馬鎮一百七十八名將士,兩名都尉,一名總兵。”

    聽聞這個數字後的燕書以突然雙目圓睜,滿臉怒容地瞪着屋頂,因爲是仰面向上,所以房子玄也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緊拳的雙手緩緩鬆開,輕聲道“近兩百條大燕兒郎的性命換他可列一人,這傢伙的命可沒那麼金貴,子玄你記下,以後讓他們加倍還回來。”

    其後兩人的交談且不提,就在房子玄接到胡蒙方傳來密報的同時,燕京官驛也有兩名神色凝重的胡蒙人從外面回來,一路直奔可列所住的房間而去。

    兩人進去不久,就有一個聲音在房中響起

    “大王子,如今該怎麼辦,按照時日算來,想必燕國邊軍的急報這兩日就會傳回燕京,到時候可就真的危險了。”

    可列擰眉盯着手上的紙條,只見上面白紙黑字清晰地寫着“五萬大軍圍歇馬,斬燕軍兩百餘人”。一時也不清楚情報的真假,因爲當初自己出使燕國之前明明與父汗談好暫不發兵南下,一切待他回去後再做打算,可手中拿着自己的密探發來的情報顯示,父汗不僅出兵南下了,而且兵力還不少。

    一名看上去像是護衛頭領的胡蒙人道“大王子,不如我們趁他燕國現在還沒反應過來,趕緊出城,只要出了這燕京,以我胡蒙馬的腳力,他們再想抓到我們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可,從燕京到胡蒙,遙遙數千裏,此番若悄然出逃,必然走不得坦途官道,這樣馬的速度優勢就發揮不出來,而且切莫小視了燕國的情報網,我胡蒙這些年來南下都沒能取得有效的戰略成果,可想而知這其中燕國的情報網有多麼強大。”

    可列讚許地看了這位作書生打扮的隨從一眼,贊同道“安古洛說得在理,貿然出逃只能是自尋死路,爲今之計,只能去走走關係了。”

    “備馬,去見安平君。”說完,可列就往門外走去。

    ……

    錦然今天心情也不太好,從朝會下來之後,就在中書省對着一干官員發了一通脾氣,處理完事情之後,又一路陰着臉回到府上,搞得安平君府上下數百人心中都是惶惶不安。

    此時的錦然正把自己關在書房生悶氣,雖然對着百官發了一通脾氣,但心中的鬱結並沒有解開多少,因爲有些東西是無法說出來的。

    對於一個常年手握重權的人來說,要想讓他一夜之間就放下自己手中的權力,安心做一個富家翁,是有多麼的不甘與不願,因爲那樣風光不再倒是其次,若對方錙銖必較,那等待自己甚至包括自己的家族的,都將是萬劫不復的境遇。

    所以這些年錦然一直在猶豫,也在盡力與燕書以親近關係,但隨着燕書以逐漸長大,錦然越來越感覺到燕書以對自己的疏遠,甚至是敵意,所以他不敢還政,也不會主動去提還政之事,因爲這是如今的他與燕書以都觸之必怒的逆鱗。

    也是他深埋於心中的一絲慾望,只是每當這慾望想要破殼而出的時候,都會被他盡力壓制了下去。

    屋外老管家有些顫巍巍地敲了敲門。

    “什麼事?”

    聽見裏面的問詢,老管家急忙回道“老爺,上次來的那位可列王子又來了,請求拜會老爺。”

    “帶他過來!”

    “是”

    不一會兒敲門聲再次響起,老管家帶着一臉笑意的可列候在了門口,等待主人家的召見。

    “進”一個發音似短非長的字,沒有任何感情的包裝,讓人更加無法揣摩聲音主人此時的心境。

    “吱呀”一聲,單開的一扇門,帶着傍晚的餘韻,從門口的身影兩側透進了屋內,錦然從下朝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就連來送午膳的下人都被他隔着房門厲聲斥退,所以現在的屋內已經隨着天色的變化逐漸變暗了起來。

    站在門口的可列心中有點後悔,他是個很會觀察的人,而眼前的種種景象都表明了坐在房屋中的人此時心情不佳,可列不知道自己這個事情會不會像桐油一般,剛好澆在對方已冒着點點火星的情緒上。

    雖然心中猶豫,但身體卻並沒有表現出半點遲疑,一步邁進了錦然的書房中,右手放在左胸口,朗聲道“可列見過安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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