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曲算是倒黴,之前說了一句只能賭一把這樣的話,於是鍋就落到了他頭上。
其實這種事有些不可描述的原因,老曲聲音是大,可要真據理力爭,當時在會議室裏說這一類話的,不止他一個,張久山的情況擺在那裏,除了這麼幹也別無他法,再說了,退一萬步,就算是他提議的,可最後有權力拍板的並不是他,主治醫生更不是他,板子打下來,撐死了他也就是個脅從。
可問題是,主治不是體育界的人,能拍板的那位祕書倒是體育界的人,可人家代表的是他頭頂的上司,就是揮舞板子打人的人之一,總不能讓揮舞着板子的人自己很揍自己吧。
老曲嘛,資格老,也業內有一定名氣,一個省田徑隊的主要教練,分量是足夠了,加上他即不是金陵本地的教練,這些年也投在誰的門下,算是個孤魂野鬼,那他來開個刀,各方面勉強都交代的過去,各方面也都滿意。
當然了,只有老曲不滿意。
最讓老曲心寒的,是省隊這次集體保持了沉默,沒人站出來幫他說話,這麼多年下來,省隊的弟子帶了一批又一批,工作人員都是幾十年的老同事,至於省裏體育這一塊的領導,有很多還是他當年的弟子和下屬,或者同事朋友。
在上面落下的板子面前,萬馬齊喑,連爲他便捷一句,抱不平說句公道話的都沒有。
鄭撼早就有點能察覺到今天這個局面:不是說未卜先知猜到老曲要遇到張久山事件,而是這些年他發現,老曲跟隊裏其實並不合羣,尤其是他老婆跑了之後,老曲帶個女兒,一門心思忙着賺錢。
收入比其他人高,平時交流又少,有時候吧,還仗着自己資格老技術好,不太把那些靠着搞關係上去的人放在眼裏。
他又不是誰誰誰的人,現在他出事,人家背後偷着笑話都來不及,當然沒人說話。
“怎麼處理的”鄭撼問。
“冷處理唄,怎麼處理。”老曲又眯了口酒。
說到底,就算這是老曲的全部責任,畢竟是公罪,爲了工作,選擇了一個當時看來不得已的辦法,又不是他具體操作的,再者,畢竟他不是拍板和操作的人,就算讓他背鍋,也不可能真的就給開除。
教練的康復計劃沒起效運動員退役,醫生做手術沒成功死了人,這種事是有責任,但不是至於徹底從行業裏抹殺,要是這樣幹,以後就沒人敢出聲做事了。
隊裏的意思,是老曲先休息一段時間,其他工作暫時不要操心了,每天呢,樂意來就去辦公室坐坐,隊裏轉轉,不樂意來,家呆着也行。
工資照常發,其他補貼有的有,有的取消。
老曲喝了不少,紅着臉說:“我倒不是在乎這點補貼,一年下來沒多少,可是我今年才43,就這樣內退了”
老曲也朝那邊看了眼,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說:“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趁着最近有空,我找找有沒有其他外快能賺。”
這話說的連他自己都沒底氣。
以前能賺到外快,是因爲他是楚江省著名田徑教練,技術好,經驗足,人家願意花錢請他,國內有什麼訓練也會邀請他。
可張久山這個事出來之後,整個業內恐怕很快就會傳遍,其他人未必曉得這裏面到底怎麼回事,在外人看來,就是他曲教練害的張久山退役,他這個技術好、經驗足的牌子還能立得住行業內恐怕都要臭大街,以後誰還會找他
鄭撼想了想,試探着問:“要不然,去健身房當兼職教練”
閒着也是閒着,別看老曲身材消瘦,還有點駝背,完全和壯漢不搭邊,可是執教水準絕對沒問題。
老曲和劉昌明還是老同事,當初自己就是老曲介紹去的,現在如果老曲想去,劉昌明應該會給這個面子。
更何況,自己現在在劉昌明面前,還是很有面子的,不要講一個省隊的教練、劉昌明的老朋友想去兼職,自己就算介紹個掃地老頭,估計劉昌明也會給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平時巡巡場,有空指導指導,幫自己帶帶跑步課,要是願意花心思的話,甚至可以幫着劉昌明進行人員管理,或者爲學員們制定一些健身計劃。
對了,老曲的按摩、拉昇和姿勢糾正水平也不錯,之前還在醫院裏,轉過康復訓練的外快。
一個月下來,幾千塊錢沒問題。
不料,老曲想都不想就說:“不去不去,以前劉昌明在我這是小老弟,現在看到,要我叫他劉總他這個人,麻煩的很,現在當了這個領導,一腦門子都是錢,我去,還得琢磨着怎麼做業績。”
劉昌明的確不是那種聖母心的純好人,連鄭撼最初業績不行的時候,老劉都沒怎麼給他好臉。
當然,聖母心好人大概也活不下去。
但是無論如何,老曲要是去了,劉昌明是不可能擺臉色的,甚至還要處處考慮的想法,照顧他的情緒。
鄭撼心念一動,就沒勸了,他忽然明白,老曲不願意去,不是看不上幾千塊錢,也不是不能在劉昌明面前低頭,而恰恰是因爲,他要是去了,劉昌明和他之間,的確不好相處,搞得劉昌明工作沒法順利開展,他也不自在。
“那就先休息一段時間,你這一年到頭365天,怕是有360天都在忙,現在正好。”鄭撼笑嘻嘻的說:“要是需要錢找我拿,我這裏還有幾萬。”
“錢我有,這些年好歹攢了一些。你小子做賊啦,這纔多久,從哪弄了幾萬”老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