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氓世子妃 >第一章 澹臺
    世人皆知成闌陵州錙銖,可較之與流沙,得之相當於得了天下半數財富。

    但陵州破城的那一日,城內沒有鼎鐺玉石,更沒有金塊珠礫,有的只是幾堵殘壁破垣寂寥地立在漫天飛揚的黃土中。

    令人更爲驚訝的是,衆人刨開黃土,裏面有的不過是折戟、斷刀,還有生蛆的白骨,竟半分不見任何陵州城郭的蹤跡。

    爲何?

    衆人尋覓苦久終於得知其原因。

    陵州城由當時世間半數奇工匠人設計修築而成,其中設計遵循奇門八卦之佈局,奇淫巧計隨處可見,各處機關更是精妙到匪夷所思。可它爲何會沉入地下呢?原來是當年南秦北梁破陵州城時,成闌末帝爲了保全陵州財富,果決按下了機關閘,由是,陵州城沉入地下。

    就在各大勢力多年搜尋機關無果的時候,一個關於武林老派澹臺山的傳言出現了。

    江湖上說澹臺山是成闌的宗室子弟所創,是這世上唯一知曉陵州地下城千萬財富遺址的人。

    雖然江湖和朝堂都對澹臺山虎視眈眈,但澹臺山畢竟是武林大派,有着數百年的歷史沉澱,門徒衆多,門下能人異士不在少數。這些原因使得他們不敢輕易對澹臺山出手。

    但也不缺少陰謀論者猜測諸如陵州城財富是成闌末帝爲了日後興復成闌而留下的,澹臺山只要一到合適時機就會起事,重塑成闌輝煌等等。

    傳言到底可信嗎?

    其他的不知,但關於澹臺山的淵源,確是可信的。澹臺山始創人是成闌皇族宗室人士,但在當時創立澹臺山只是爲了控制江湖勢力,形成朝堂江湖俱歸成闌的格局。

    後成闌面臨亡國之危,成闌末帝惋嘆成闌國土分崩,遂留下遺志,命澹臺山助賢君再次實現天下一統,保全當初成闌先祖打下的江山國土完整,還百姓一個曾毀在他手上的太平盛世,至於這個賢君是不是成闌後裔都無所謂。

    爲了這個遺志,澹臺山幾代人都在努力籌謀着,也不知是慘還是幸,這一代澹臺山的責任,落到了謝靖亦的肩上。

    “舅父,青禾來了,不知您今日有何教誨?”

    來人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她一身青黑色衣裳恰好體現其常年練武而得的姣好身材,如瀑墨發用一根黑色帶子高高束起。

    容貌雖不算驚爲天人,但卻勝在五官清雋靈秀,眉宇間那一份淡然又傲氣的氣質,彷彿有睥睨天下的決心。

    五官中最爲出色的是那一雙桃花般的眼睛,上搭斜飛柳葉眉,每次說話時眉眼都會將她的喜怒哀樂直接講述,尤其雙眸流轉時像是有星辰在其中,是耀耀生輝,似狡黠的野貓,又似靈動的狐狸,可稱得上“眼明正似琉璃瓶”。

    最讓人難以忽略的是她的氣勢,面對敬重長輩時的不卑不亢,使她如同高山青竹般長身挺立,又如翠綠青松般冷冽傲然,舉手投足之間皆是自信傲然。

    “青禾,舅父問你,何爲俠?”說話的正是澹臺山山主澹臺鋒,澹臺山第六代傳人。一身正氣,身材偉岸高大,目光銳利如炬,一看就知是個坦蕩君子。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俠士應當心懷天下,用手中劍掃不平,懲賊寇,用胸中義扶黎民,定安樂。”謝靖亦望着這個她從小最敬重的人,眼中全是堅定,大聲答道。

    “那澹臺山的使命呢?又是何?”

    “安定世,作利刃,斬侫者;亂世中,躬此身,開太平。”謝靖亦從識字起就日日背誦這十八個字,現如今這幾句話早已經刻進了骨血裏,或許已經成爲了她的信仰。

    澹臺鋒頷首,神情中流露的是欣慰。他這輩子最爲驕傲的事有二,一是有澹臺越澤這樣一個兒子,雖然他天生不良於行,但他從未丟過澹臺家的臉,奇門遁甲造詣極高,風水天象皆是精通;這第二就是有謝靖亦這樣一個優秀的外甥女繼承自己的衣鉢。

    但這兩樣同時也讓他羞愧,聰慧敏睿的兒子是個瘸子,天下重擔卻要讓妹妹的女兒來擔起。

    但澹臺鋒卻從不後悔這一決定,這天下必定要統一,成闌國土必重歸輝煌,這是每一個澹臺子孫必須擔起的責任。

    “那舅父再問你,當今天下形勢如何?”

    聽着這個話題,謝靖亦知道澹臺鋒不是要教訓她了,她也不再似剛剛那般緊繃,變得更加慵懶隨性了,帶着少女獨有的俏皮,其中卻又添了一絲穩沉,說:“那青禾就淺談一番。”

    謝靖亦還清了清嗓子,惹了澹臺鋒一記冷眼。嚇得謝靖亦連忙賠笑,說:“百年前,南秦北梁割據成闌而立兩國,南秦國盛得以居易河以南而定都秦州,轄有江南幾州之沃土,而北梁只得退守易河以北,從而定都梁州。照理來說,南秦佔有如此良土應當是更加強盛纔對,但近幾十年來無論是農業水利還是科舉軍事皆是北梁要勝一籌。”

    澹臺鋒:“那你認爲是爲何?”

    “我特地探查了一番南秦與北梁,雖說只是沿途詢問農民商賈,但綜合多重因素,卻也大致知曉了兩國國情。南秦端帝元端主無爲而治,重文輕武,擅中央集權,朝堂腐敗之氣如毒障瀰漫開來,官員更是官官相護,已經從根兒上壞了;再說端帝疑心病太重,臣子不敢進言,不敢有所作爲,且不信忠臣反重用奸佞,奸佞當道霍亂科舉,賣官鬻爵,致使朝中無用之臣。而北梁武帝夏侯揚卻是勵精圖治,專重軍事,重用賢能,從他身邊那一位國師林之章就可以看出夏侯揚選人眼光之毒辣。且夏侯揚早年征戰疆場,知百姓不易,戰爭殘酷,在位多年始終秉持着民爲貴,社稷次之的爲君之道。只不過…”

    謝靖亦說到這兒,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只不過夏侯揚過於推崇武力,不屑權謀,而他身邊的人心思又太深,若有一日這天下真歸於夏侯一族,還不知最後掌權的是誰呢?”

    論及兵法武功,謝靖亦此生最敬佩的同輩只怕就是夏侯揚了,他自幼學武,少年征戰沙場,戰功赫赫,每一戰幾乎都可以列入史冊成爲後人習兵法之典範。雖說他在戰場上心思百轉千回,但平素卻是直率磊落,身爲一國之主卻從不屑於朝堂陰詭之道,看不慣就是看不慣,能用武力解決的絕不廢話,很少說爲了什麼平衡權勢而有所改變,也正是因此他得罪了多位地主權貴,雙方關係一度劍拔弩張,就在衆人以爲夏侯揚會被罷黜的時候,這一切改變了。

    爲何?這一切源於夏侯揚突然提拔了一位國師,傳說這位國師精通天文星象,奇門八卦,更讓人驚駭的是他和上一位突然暴斃的國師之間有祕不可說的關係。

    但最終這一切流言均被林之章雷霆手段壓制住了,朝堂上的一切尖銳也被他的八面玲瓏磨平了。

    想到這,謝靖亦不得不感嘆林之章手段之高明,真乃翻雲覆雨也。

    “那面對今日之勢,你作爲澹臺後人,你的責任是何?你又是否願意接過這個擔子?”澹臺鋒面色嚴肅,眼睛如利劍一般,彷彿要將謝靖亦看透。

    “回答。”澹臺峯不打算給她思考的時間,追問着。

    謝靖亦並沒有如同前面那般侃侃而談,相反她被這個問題哽住了。

    雖然她知曉如今形勢正是澹臺山起事的良機,但她卻不知自己是否真正想去做。

    母親澹臺希教她做一個隨性的江湖兒女,所以她有時不羈放縱,隨性而爲,做事不計後果只隨本心。

    舅父澹臺鋒卻教她如何擔起家國大任,所以有時她又苛刻嚴肅,腦子中全是家國大義。

    二者應該選誰,謝靖亦不知。

    遵從本心?但本心又是哪一個呢?

    她既習慣了隨性而爲的日子,又做不到真正將舅父從小的教誨拋至腦後。

    “是啊,我該如何?”謝靖亦似是低喃自問又似是詢問。

    澹臺鋒看到謝靖亦這副樣子,仰天嘆了口氣,語氣落寞:“唉!罷了!是舅父爲難你了,這本就不該你來承擔。”

    澹臺家不是沒有別的孩子,只不過相比於謝靖亦來講皆是資質平平,不堪大任。

    澹臺峯:“你母親一直希望你瀟灑快意,但是你身上始終流的是澹臺家的血。青禾,若是凌塵……唉!”

    他對謝靖亦是愧疚的,同時也是充滿希翼的。

    愧疚是因爲他擅自將這個擔子放在了她肩上,但希翼又是因爲謝靖亦無論武藝心性謀略皆是常人難以比擬,若是有心,定可有一番大作爲。

    謝靖亦:“舅父,我……”

    她還想說些什麼,澹臺峯卻擺擺手阻止了她,同時背手轉過身去,不去看她,語調綿延悠長,說:“青禾,下山去揚州看看吧,揚州正好在災中,你剛好可以去看看這世道現在究竟是何樣的,你便會知道我爲何執着於要你擔起大任。”

    澹臺鋒率先走出了屋子,他想着……

    青禾,去了揚州,你會看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悽悽;會知道“健兒無糧百姓飢,誰遣朝朝入君口”的腐敗。這比明刀明槍的流血死人更能讓你感到震撼,你就會知道這世道並不如你想象中的河清海晏,到時就會懂得先祖遺志需要人來傳承發揚,就會明白何爲俠之大者,就會知道你澹臺青禾當如何。

    揚州,揚州……

    謝靖亦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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