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人，太過於迂直。
這選擇，太過於沉重。
姜歌身軀一顫，卻沒有停步，沒有婆婆媽媽，他必須入城，救民救命。
但。
這一刻，
那高大巍峨的城牆，越靠近，越覺得在不斷遠離，變得極爲渺小，極爲遙遠。
而孟猛、那些大頭兵的身軀，彷彿變得無限高大，充斥姜歌的視野，無處不在，撼人心神。
姜歌進了城。
冀州城中，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打開門扉，披麻戴孝，靜靜地看着姜歌，目光悲坳。
十萬青年十萬血，十萬銅牆鐵壁，何其壯哉？
何其悲哉？
何其痛哉……
姜歌入了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拿個主意。
“決堤，泄洪。”
姜歌閉上眼睛，仰起頭，一咬牙道：“取藥煉丹，融化江中。”
“水漫冀州，滌淨毒素……”
一道道指令，鐵血下達。
一堆堆的靈藥、靈材，在姜歌精湛的煉丹術下，化作圓滾滾的靈丹。
然後，開閘泄洪。
這動靜太大，地脈都裂開了。
大水，大水。
彷彿大禹宗水之祕境的歷史重演，浪濤翻滾，似潑天之雨，不斷沖刷、不斷洗滌着大地。
城頭。
一襲白衣，姜歌坐在那裏。
他一條腿向前伸直，另一條腿彎曲立着，攏在身前。
他的手臂，輕輕的搭在彎曲立起的膝蓋上。
姜歌背靠城牆，雙眼眺望，眼前的直播間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一轉眼，十天時間匆匆過去。
冀州城外，泥濘不堪，幾乎化作一片大澤。
姜歌再度出城，腳踩泥濘，趟過渾水，最後在直播間觀衆的羣策羣力下，他找到了孟猛。
東路十萬大軍，只剩下孟猛一人，其他人都沒了。
都沒了。
“孟將軍，回城吧。”
姜歌嘴脣囁嚅，前所未有的輕聲道。
“孟將軍，回城吧！”
直播間，系統屏幕上，觀衆們的彈幕，此時無聲勝有聲。
孟猛呆呆的站在原地，聞言一愣，木木的扭頭看着姜歌，聲音沙啞道：
“我帶他們出來的，這一次沒能把他們帶回去，我愧對他們……姜歌，你帶着我們的屍體回家……我愧對你們……”
“六子，兄弟們，你們等等我！”
“黃泉路上，一起走……”
姜歌伸出手，只見孟猛傷心過度，一口血仰天吐出。
他跌跌撞撞走了幾步，雙手捧着虎符放在姜歌手中，然後又從乾坤袋裏取出酒罈，一邊咳血一邊痛飲：
“飲不盡我壇中酒，卻散盡我別離愁！
哇——”
姜歌雙手接過軍令虎符，孟猛又哭又笑，氣絕身亡。
“……”直播間。
“……”姜歌。
良久良久的沉默後。
姜歌閉上眼睛，然後又緩緩睜開，去看地上的孟猛，眼角一抖，心中緊接着一顫。
只見孟猛身邊，整整齊齊排列着一具具戍邊將士的屍骨。
十日竭澤，大水不斷，這位鐵漢是冒雨、泡水，不眠不休的找回了自己麾下的屍體。
姜歌還看到，在每一具屍體旁，都用紅繩繫着一個木牌。
木牌上，是每一個人的名字。
孟猛認得他麾下的每一個將士，他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見到這一幕，姜歌身軀又是一顫。
便在此時！
［我的將軍啊］
一將功成，身後萬骨枯；
敗者爲寇，史官筆下誤。
——我！有一天，會帶你們回家。
獎勵：山銅獎盃，兩百觀衆名額。
“叮”的一聲。
第八個山銅獎盃，落入直播間。
與之前的獎盃不同，這個獎盃，它黯淡無光，如同神物自晦。
然而下一刻，
在直播間所有觀衆的見證下，
無數屍骨，忽然各自亮起一絲微光。
初時，仿若螢火。
但漸漸的，十萬光輝十萬星，十萬的燈火長明，烽火長燃撞破天光！
這些星星點點的光輝，匯聚形成萬里銀河，穿過系統，涌入直播間，填充到獎盃之中。
然後……
獎盃，亮了，亮晶晶的。
姜歌瞪大眼睛，姜歌瞪大眼睛。
從漠鐵城開始，他一直在收集各種遺蹟的情報。
封侯拜將之後，他權勢滔天，很多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親力親爲。
但同時，姜歌也發現，不是每個遺蹟，都能提供獎盃。
當時他不懂，不解其意。
但現在，姜歌方纔恍然大悟，只覺頭皮發麻，頭髮彷彿充血似的，一根一根豎起。
“這就是成就……”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果真如此！”
姜歌喃喃自語，激動得渾身發抖。
“還沒結束，有希望纔是直播間！”觀衆［載酒同行不覺曉］。
“在遙遠的故鄉，他們的家人還在等着他們歸來，他們中有人是年輕的兒子，有人是頂梁的父親，有人是相思的丈夫，也有的是家裏疼愛的女兒，妻子，母親。”
“我們要送他們回家！”
“+1”
直播間！直播間！
直播間裏，八個山銅獎盃閃閃發光，三千六百觀衆又嚎又叫，熱血沸騰。
低下頭，是爲了哀悼。
擡起頭，是爲了向前！
這一路走來，這一路穿越，成長的不只是姜歌，還有直播間那些可愛的觀衆。
信人不信神，祭祖不祭天。
孟猛這樣的人，纔是真正的大英雄。
該敬。
該慕。
發自肺腑。
“一切還沒有結束！”
姜歌擡起頭，雙眸裏有桀驁的火，在燃燒，在炸裂，在暴走！
“冀州保住了，但我們還不能放鬆，一定要徹底挫敗來犯之敵，打斷他們的脊樑骨！”
說着，直播間彈幕短暫的空白一段。
然後，纔有彈幕飄過：“可惜，孟將軍他，不能親眼看到這一幕了。”
姜歌目光炯炯：“他可以！”
怒髮衝冠之際，姜歌一把扯下懸掛在腰間的饕餮袋。
在靈武大陸，儲物袋，普遍叫做乾坤袋，有袖裏乾坤之意。
而饕餮袋，則是乾坤袋的升級plus版，不僅容量更大，內裏空間，還能隨意而變。
此刻！
姜歌蓄了真元在喉，張嘴吐出一個個武道符文，似飛鳥、似游魚。
符文跳動間，饕餮袋漸漸變形，化作一口獸紋水晶棺。
姜歌抱起孟猛的身軀，放入棺中。
合攏棺蓋。
直播間觀衆看着自家主播，只感覺自己彷彿面對一座隨時可能炸裂的火山。
姜歌手一擡，肩一聳，把水晶棺扛在肩頭。
“我們，去萬毒門。”
姜歌看着直播間，靜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