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霸官 >第287引 覆巢之下
    遠歲死了。

    死得好像挺容易,讓人一刀割喉,卻其實沒那麼容易。因爲,他撞到了桑節南王泮林手裏。他錯就錯在無知,不懂這兩人要是遇到一塊兒,破壞力能和天災差不多,他應該在撤退念頭起來的瞬間就趕緊跑,或許可以逃得一命。

    畢竟,很難想象桑節南和王泮林氣喘吁吁追敵的樣子。這倆只,一隻懶骨頭,一隻要面子,基本做不出掉價的事兒。

    遠歲沒跑,沒預見到自己會讓那麼直不楞登的一招削了手,也沒預見到浩然正氣的傢伙玩偷襲,更沒預見到就這麼把小命弄丟了。

    王泮林垂睨着老頭的白髮,深深皺眉,“你倆下手太快,我還沒問出他多老。”

    抓腿的青年叫二馬,騎肩的少年叫大馬,而大馬在歐四家裏同王泮林和桑節南較量過弓弩戲。兩人還是馬成均和鄭鳳的兒子,長白幫主的孫子。

    二馬哥哥沒說話,眼珠子動也不動盯住遠歲的死樣子,嘴巴一鼓一鼓,最終忍不住,跑到一旁乾嘔去了。

    下手割喉的是大馬弟弟,匕首早在遠歲倒地時扔下。第一次殺人的震駭是尋常人無法體會的,少年呼吸起伏劇烈,但眼裏更多的是恨和悲,害怕卻又無畏,捏着雙拳拱起肩,像一頭孤伶伶的小豹子。

    然後,以爲沉浸在悲涼中的小豹子出聲,“四十七。聽說他二十七頭髮就全白了,裝老頭都不用易容。幫腦公子,我爺爺還有救嗎?”

    王泮林的目光落在遠歲死白的臉上,“對不住,當你七十四。”這纔看大馬弟弟,“你要以他爲戒,莫長成小老頭,大人的事自然由大人解決,比如你兄長。”

    彷彿應王泮林這一聲,二馬哥哥從乾嘔變成真嘔。

    大馬弟弟撲哧一笑,卻立即斂起,“有件事要請幫腦公子記着,我纔是我家的戶長。多謝公子知會我弟兄二人,並教我如何割斷敵人的脖子。我回去就告訴爺爺所有實情,請他肅清遠歲同黨。”回眼看看睡着的桑節南,“六月十五之約就此取消,等我查出爹孃真正的死因,要是還和你們有關,再來找你們。”

    王泮林淡笑不語。

    大馬弟弟對遠歲吐口唾沫,拉了二馬哥哥的背心就走,“有沒有點出息?看見死人就吐成這樣!”

    二馬哥哥哇哇大叫,“大馬,你沒大沒小的,別以爲我沒聽見你裝家裏戶長……”

    兄弟倆熱熱鬧鬧吵着架走了。

    王泮林對水田那兒瞥了一眼,“出來。”

    水田邊上,水田面上,突然站起數人,皆一身農夫衣裳。其中一人但抹把臉,露出歐四那張不錯的壯青貌。

    “歐四爺到底還是來了。”王泮林擡劍入鞘,拖至節南身前,雙手撐着刀鞘就地盤坐,吐出長長一口氣。

    “還好幫主睡着,不然要笑我這煙花筒炸不死一人,以爲被炸死了的,卻是詐死……”繞得他自個兒發笑,“她不會因失敗品就體諒它們的。”

    剛剛得知幫中發生這樣的變故,且擔心老幫主中毒的事,歐四完全沒有心情笑,但對王泮林啪響抱拳,“今日之事,歐四銘記於心,等理清幫中賊兀,必奉大禮答謝貴幫相助。”

    日前,歐四收到兔幫來信問責,說長白幫討好今人,勞師動衆在齊賀山一帶追拿南頌工匠,此舉如同叛國謀逆,若不自清,就由兔幫清了。

    歐四不信,又不能不查。畢竟一個幫的,很快就查出來遠歲真去了齊賀山,正好他在附近巡看生意,由幫中兄弟帶到這裏,及時見證遠歲所作所爲。

    “相助?”王泮林呵笑,“歐四爺誤會,兔幫並非相助長白幫,而是想讓你們看明白爲什麼我們要取代長白罷了。”

    歐四冷下臉,“遠歲不過幫中老三,我長白總舵當家就有九位,怎可能真如他所說得被他操控?幫主還在,我也問心無愧,更相信其他當家……”

    王泮林打斷,“不如遠歲所說,但如我自己所見,長白江河日下,無道無義,已成朽蟲賊窟,不單單曰一字清理就能復原。歐四爺信與不信,都與我幫無關,只需謹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小心吧。還有剛纔那對兄弟,已經痛失雙親,又要送走祖父,歐四爺能幫就幫一幫。”

    歐四咬緊牙根,對屬下們呼一聲走。雖然嘴上強硬,心裏卻也沒底,想想這些年幫中各種情形,豈能當真不知長白的變化,只是他一個孤兒,靠長白幫養育成人,發跡發家,自然不能說長白沒得救。

    經過王泮林身旁,忽聽他道,“我代幫主允諾,兔幫隨時恭候歐四爺大駕,前提是歐四爺得做好淨身出戶的準備,兔幫不是長白,沒那麼好混進來,進來之後也沒那麼好混。”

    歐四身形一頓,不發一言,再抱拳,無聲告辭。

    王泮林垂眼望着身側節南,漆眸笑得促狹,挑高她的白兔面具,手指幾乎要碰到那張漂亮的睡顏時,卻改爲撥開她額前的發,凝視她額頭上那道疤。

    他凝視了她不知多久,才注意到眼前多出的一雙道人鞋,擡眼看上去,再在那身廣袖白袍上逗留一會兒,“先生怎麼也來了?”

    “卦象有險。”丁大先生彎身拿起唐刀,右手拔刀出鞘,立刻把翩翩大師的風度拋沼澤地裏去了,高聲責怪,“你以爲自己有幾條命?竟敢衝穴動氣!”

    漆眸無底,王泮林神情如常,“自然是萬不得已纔出手。”絲毫不提看到桑節南噴血的剎那怒火滔天,回過神來已經動氣,“先生莫怪,我這會兒遭到報應了——瞬間想不起自己還有師父。”

    這話像玩笑,卻絕不是玩笑。

    丁大先生到底只是關心則亂,“我看你想不起我這個師父,卻想得起這位姑娘。”

    王泮林從懷袋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火紅藥丸服下,難得老實得一塌糊塗,“那倒沒有,突然看到身邊有隻兔子,覺得好玩,結果是個漂亮姑娘,纔想調戲,瞧見她額上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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