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妃當如星 >第一百三十六章:離開
    一病一死,一傷一瘋,這就是羅家最後的結局。羅如雪中毒在雲家躺了三天三夜,醒來之後就不再說話了。沈星辰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白芷蘭不知作何想法,依然把沈星辰當做一個工具人使用。這讓她親眼見證了很多事情,比如羅老爺潦草無息的葬禮,羅裕纔沒出現,只有一個瘋癲了的羅夫人,羅如雪一身素縞跪在高高凸起的小山包上,面色異常神情也異常的平靜。

    “小姑娘,你爲什麼要跪着,是做錯了事情嗎?”一箇中年美婦人頂着一雙孩童纔有的單純無邪的雙眼問出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羅夫人神經錯亂,已經不認識羅如雪了。羅如雪轉頭,眼神中的迷惘還未消失殆盡,她眼窩深陷,雙眼球突出滿蜘蛛網似的血絲,看起來就像是久旱乾枯的土地,已經裂出了道道溝壑。她的眼眶原本是乾的。她以爲,她所有的眼淚在她爹棺材入土那一刻已經流光了。可是,羅夫人無關所以的一句話,就像無意間開啓她身體管理淚腺的閥門,她的雙眼幾乎是瞬間就溼潤了。

    “小姑娘。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因爲他死了你心裏難受才哭的呀。”羅夫人指着剛剛埋好的山包,神色平靜無波,比沈星辰這個戲外人還要平靜,沈星辰心思百轉千回,而羅夫人卻真正做到了‘與她無關’的冷漠,不是冷漠,只是不自知而已。

    有時候,不自知的言論纔是傷人於無形的最厲害武器。羅如雪的眼淚又幾乎是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同時滴落下來的。

    羅夫人難得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這是這三天來,沈星辰第一次看見她臉上露出這種姿態。她蹲下,一隻膝蓋半跪在地面上,手臂懸在半空中不由來回收縮,想要去觸碰又害怕去觸碰:“

    哎呀,你別哭啊,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

    羅如雪沒有說話,無聲看她同時淚流得更兇了,一顆一顆像是要砸進誰的心裏。羅夫人已經變得侷促不安起來,那雙縮回去的手掌終於還是落在羅如雪的手臂上,她拿捏着喉嚨,用着成人穩重的聲音發出稚嫩的音調安慰她:“好吧,好吧,我錯了,我不說話了,你也別哭了好不好。”

    一個想說不能言,一個能言不會言,如果再不能相互包容彼此的缺點,這樣的組合最終只會是以悲劇結尾。沈星辰腦海中莫名浮現出與這對母女相見時的情景,一個兩個趾高氣揚,貴氣逼人,還有一個共同點,這兩人對她各種針對,各種看不順眼,都想着要除之後快。可現在……

    沈星辰收回思緒,看着眼前兩人,實在是跟記憶中那兩個人相隔甚遠,若不是親身感受,她都感覺自己的記憶騙了人。記憶有時候也會騙人的。

    曾經的罪大惡極,罪有應得現在居然變得淡然無味了。

    “陪她磕三個響頭吧,或許這樣她就開心了。”

    羅如雪擡頭看她一眼,神色複雜,最後報之一笑,淚中帶笑。

    “真的嗎,真的嗎?好,好,好。”羅夫人笑着拍手叫好,轉頭看着羅如雪,兩人四目相對,對着山丘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第一個響頭祭奠她今生最敬愛。

    第二個響頭祭奠她今生最荒唐。

    第三個響頭祭奠她今生最有悔,勿思量。

    做完這一切,羅如雪並沒有耽擱太久,她攙扶着羅夫人起身,羅夫人偷偷瞄她一眼,見她面色平靜手臂微微手臂,也跟着偷偷笑了起來。

    兩人相互攙扶着行走,經過沈星辰的時候羅如雪朝她做出一個動作,然後繼續前行。

    珠簾不會說話那會,這種手勢沒少見她做。‘謝謝’兩個字何其簡單,可也並不是每個世人都會說的。記憶又開始騙人了,難怪話本上都有的一句話‘一笑泯恩仇’,沈星辰更想確切一點:真心一笑泯恩仇。什麼都要用真心來換的,而通向心靈的窗口是雙眼,羅如雪的雙眼恢復了神采,卻不張楊。經歷萬千最後的沉澱只有寧靜和更堅定。

    羅如雪像是變了一個人,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的人,更加震撼人心的事情就發生在當天下午。羅如雪回到雲家的時候寫了一封和離書。

    房間內,除去雲家夫婦,雲安,還有傅巧螢,主要人物都到場之後羅如雪纔拿出那封信交給雲安。

    雲安躺了三天,精神氣早就恢復如常。事情他沒管,但是前因後果還是知曉的,最多賠禮道歉,可他沒想到會得到一紙和離協議。眉頭抖動看她,不解問到:“你寫的?”

    羅如雪沒說話,淡然點頭。雲安這次深深的瞧了她一眼,連同她身側的沈星辰也看了進去。雲安這個眼神有點鄙夷又帶着點懷疑,反正就是不安好心,沒有好意,又好像是想要發怒的樣子。

    沈星辰這三天並不好過,白芷蘭因爲羅如雪中毒暈倒之事對她又多了一層怨恨,飲食住行算賴她一人着手,身心疲憊還得受累,“這個時候雲安你可別再給我添堵了。

    雲安不過只是一眼就撇開了視線,他慢悠悠踱步過去,將手中的書信遞交給了堂首的雲祥。雲祥粗略掃了一眼,一臉好奇之色頓時化作爲難,原本還想看看白芷蘭的反應,手上一空,書信已經到了她的手中。

    “雪兒,這,這,這是什麼意思?”白芷蘭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字面意思。這合離書羅如雪是當着沈星辰的面寫的,簡單粗暴,主題明瞭,會認字就能懂,白芷蘭的反應也實屬正常,沈星辰剛看見的時候也是這般驚詫。

    “不,我不同意。”白芷蘭義正言辭表明態度,她漫不經心似的瞥了雲祥一眼,雲祥授意也表明他的態度:“這段時間的確發生了太多事情,雪兒你心情不好我們作爲你的親人也很能理解。可婚姻大事怎能憑一時義氣胡亂做主的,這件事情爹也不贊成。”

    “雪兒,這話你爹說得在理。你心情不好,我們可以出去散散心,等你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就什麼時候回家,雲家大門永遠爲你敞開,我們永遠是你的爹孃。”

    羅如雪眼眶溼潤,脣角蠕動,終究還是沒有出聲。在她人生高峯中身邊會有很多各式各樣的朋友,陪她瘋,陪她樂,可人生低谷的時候只有真正疼惜她的親人,陪她疼,陪她痛,見證人心真僞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從‘什麼都有’到‘什麼都沒’這一過程,在你開心的時候願意陪你笑的人永遠比不上在你傷心還願意逗你笑的人。

    不是不感動,可是她真的虧欠太多人了。或許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她娘說過這話,羅如雪從沒在這一刻深刻體會到,她該放手了。她按耐心中苦澀,搖搖頭:“娘,謝謝你們,但是,現在,不必了。”

    羅如雪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一面藏了多年,滿身鏽跡斑駁看不出本色的破鑼。

    打動人心讓人心痛的不是強大,往往更是脆弱不堪卻佯裝的強大。白芷蘭見她淚眼婆娑的那樣心中建了堵牆似的難受:“一張白紙說明的了什麼,就能抵消你在雲家幾百個日日夜夜,這不作數。”

    白芷蘭的偏愛,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所以她會當着衆人的面撕碎了那封書信沈星辰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她下意識的偷看了一眼傅巧螢。心靈受傷就跟練武功是一個道理,受傷次數一旦多了,要麼痛得沒了命,要麼練就一身筋骨皮。她不動聲色,沈星辰覺得她極大可能就是後者,更何況她現在背有靠山好乘涼,適當的有恃無恐也是能被雲家人忍讓的。

    “娘,這兩年多虧了您的偏愛,但是這一次,我真的想走了,我想重新開始了。”

    羅如雪現在想得更多的卻是弟弟和母親。她是羅家唯一一個健全的人,唯一一個他們依賴的人。白芷蘭也想到這點,迫不及待說到:“是不是因爲……”

    羅如雪快速截斷白芷蘭的話:“不是,是我個人的想法。”這種時候,還能利用親人的傷痛來助長自己的私心,羅如雪不是真正的冷血動物,做不到也不能做!她回答得很快,不想給白芷蘭挽留的機會,更不想給自己心軟的機會。

    一張紙的確代表不了什麼,幾百個生氣,高興,充滿希望和失望的日子,現在想起竟然歷歷在目。可日子過去了,就跟那張被撕碎的宣紙一樣,記憶中是完整的,但事實上已經回不去了

    。羅如雪拜別了雲祥,甚至拜別了傅巧螢。

    “兩年前,對不起。”

    傅巧螢茫然失措站起來,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纔回了一個淺笑:“自家姐妹,不提那些了。”傅巧螢寬鬆大度得簡直讓不知情人汗顏:“留下來吧,相公需要你,爹孃也需要你。”

    沈星辰心裏扁嘴,很想替羅如雪回一句‘好的’,看看傅巧螢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在羅家遭遇不幸之後,羅如雪戲耍人的心思一同不翼而飛,她腰板聽得筆直,嘴臉露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弧度,擲地有聲回到:“這一次,不了,你放心吧!”

    這話聽着真是讓人又順心又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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