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青雲端 >第五章 古怪的天象
      白恆看着街上的亂況已經平息,便帶了兩個貼身長隨,來到了順泰巷。

      以前這條巷子叫北三條,污水橫流,人員雜處,後來監察御史範大人搬來這裏後,不知怎的,巷子裏就清靜下來,那些看着奇奇怪怪的人也不知搬去了哪裏。

      範大人出錢修了暗渠,整個街面也整潔起來。

      之前只能容行人在沿街兜售的小販間穿插前行的路面,竟然也跑起馬來。

      來不及感慨,白恆已經到了範府門前,門前小廝一看是欽天正親臨,立即迎了進去。

      範虎正在書齋閒坐,半本論語翻來翻去,也不知是人看書,還是書看人。

      一個小廝慌慌的來報,“大人,大人,欽天正白恆大人來訪。已經進了中庭了。”

      範虎忙收了書,端嚴的拿起筆,作勢要寫奏章。剛準備停當,白恆已經一隻腳邁了進來,道聲叨擾,就自顧自坐下來了。

      白恆打量着這個熟悉的書齋,一張花梨大案,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着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

      西牆上當中掛着時下流行的遊春圖,畫者不見經傳,但也細膩精緻,倒是旁邊的字看着出彩。

      記得第一次來時,範虎給仔細介紹了得到這幅字的曲折過程。

      不用他說,白恆也知道這是安烈帝一朝最著名的書法家兼星相大師——自己親叔父白純的真跡,其辭雲:“山河窮百二,世界接三千。”

      雖然以前也經常來訪,但想到這次不同往日,白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看着範虎端嚴的姿勢,白恆並不作聲。沉默的空氣漾着些許尷尬,一個穿翠衣的俏麗丫鬟捧了新茶進來,聲音也軟糯糯的可愛:“白大人,請用茶。”

      白恆端起茶杯,打開輕輕一嗅,“範大人的好茶啊。”

      “這是雨潤山新供的筍牙,你倒是鼻子靈。”

      兩人半月未見,一杯茶拉進了兩人的距離。門外站着的耀武、六兒一起鬆了一口氣,以爲自己大人這次來是要發難的。此刻看來,只是探探風罷了。

      白恆一笑,輕輕轉了轉杯子,“不知範大人,近來可有什麼本奏?”

      範虎嘆了一口氣:“還有什麼奏本能上達天聽?說來慚愧,自從新帝即位,我上的奏摺全都石沉大海。說句大不敬的話,之前安烈帝雖然常駁我的摺子,但終究是要拿出來讓朝臣們議一議的。”

      說到這裏,範虎的眼角竟噙了水光。料是想起安烈帝最後殉國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唏噓。

      白恆肅然起身,長揖倒地,口中念着:“範大人受我一拜,我替天下生民拜大人。”

      “白大人請起,怎麼這般客氣起來。我們都是一心爲了百姓,您平日裏修道不過問國事,怎麼如今也心裏熱絡起來。”

      “天道昭昭,我比別人看的分明一些吧,如今是要變天了。”白恆一手指天,彷彿不經意的樣子。“不知大人,如何自處?”

      門外的耀武、六兒緊張起來,自家主子丰神俊朗、脾氣也好,就是做事情從不顧惜自己。刀山火海的,只要鐵了心,就要往前衝。

      他們兩個沒那個本事,但總得跟着,就不免提心吊膽的。

      兩個人忽然聽不見裏面的動靜,互相使着眼色,跟門外守着的範府小丫鬟打了招呼,便裝作小解去了偏院。

      白恆從範虎府上出來,已經是黃昏時分。耀武、六兒見主子臉上不陰不晴,也不知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也不好問,只能按下不表。

      次日,京中出了一樁大事。

      早上起來還湛藍的大晴天,在正午時分忽然變得暗淡,太陽彷彿被一個圓盤擋住了,光芒越來越弱,到最後竟然不見了。

      百姓們嚇傻了一般四處奔逃,有互相踩踏的,有叫嚷呼喊的,整個京城亂成一片。

      過了好一陣子,太陽才又冒出來,百姓們沒見過這個陣仗,可是街頭巷尾卻開始流言緋緋。搞的大家不得不相信,這是上天的責罰。

      緊急召開的御前會議上,大臣們商議着面對如此天象,必須得給臣下一個交待。

      按照慣例,皇帝自然要下個罪己詔,但他覺得自己沒什麼錯,也不肯寫,禮部說要替他擬,他更是氣惱了,誰也不見,直接罷朝了幾日。

      消息傳出後,朝野上下是一片譁然。

      後宮裏,太妃也聽說了這事,面對着來請安的皇帝,着實生起氣來,“我的兒,你怎麼這般固執,寫個罪己詔,又能如何?”

      姬繁生看着母親滿頭珠花,裝飾的十分富貴,常常有一種恍然的錯覺,“母親,我何錯之有?”

      他始終沒有改了稱呼,按規矩,他應該稱呼母親爲太妃了,但他叫不出口,名義上他承繼了安烈帝的大統,就相當於過繼給了安烈帝做兒子,姜皇后自然就成了他的嫡母,而生身母親就只能是太妃了。

      “罪己詔而已,不過是裝裝樣子,何必跟朝臣們置氣呢?”太妃倒是看的開。

      “那就請母親代勞吧,我可不做那蠢事。”姬繁生頭一次沒有理會母親的建議,也許他還在忌恨。

      總記得,若水要走的時候,母親還上趕着說,“趕緊走吧,她呆在昊京,倒是隻會惹人議論,還有損帝德。”

      千機老人在京畿的別業中也聽說了此事,對着先皇御賜的玉如意連連嘆息,接下來的三日閉門不出、水米不進,只是惆悵哀怨,家人都不知該如何規勸。

      等到白恆來訪時,他纔出來喝了盞茶。

      等白恆走後,他要粥來喝,家人這才放下心來。

      他的小兒子抱怨道:“不就是個天狗喫日頭,老爺子這至於嘛。雖然我們以前沒見過,可也總聽說書的唱戲的說此事,並不是世上沒有的稀罕事。您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所爲何來呢?”

      千機老人拂了拂衣袖,轉身進屋了。

      沒有人知道,這幾天他經歷了怎樣的糾結和心傷,雖說“帝德無愆”,但這一切已經過去,也許天意本就如此。

      “要知道這日全食可是人間的稀罕事,當你親眼目睹湛藍的天空變黑、原本紅日當空轉瞬間就變成滿天星斗,就可知人世間又有什麼是不能翻覆和扭轉呢?”

      白恆的話語還回響在耳邊,千機老人深深的敬佩起這位年輕人的勇氣和魄力。

      一個新時代就在這種讚歎聲中,輕輕地拉開了她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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