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側,屏風後的那人轉出,卻是一個俊俏的青年,既沒有拿着麈尾,也沒有戴着道冠,並不是尋常做法的道士模樣。
姬繁生見法術已經結束,忙忙給那人躬身行了禮,“辛苦先生了,此番撥弄精神,當真天地間也只有先生做的。”
那人渾然不覺得是受了恭維,只把衣襟輕輕一拂,“不算什麼大事,我與你的先祖有舊,也算是我們有緣。”
姬繁生聽了更是愕然,“不知是哪位先祖這般有福氣,竟與先生有舊。”
在姬繁生眼中,眼前的這個人恍若神仙,不僅步履出塵,動作瀟灑,就是姿容也在衆人之上,初看,你不覺得驚豔,但是越看越是入迷。
自己作爲一個男人,都看不夠似的。
姬繁生的提問讓那人陷入了回憶之中,有多久了呢,大約有一百多年了吧。
這昊京還是這般繁華,那時候陪着的那個人卻早已經化成了塵土。
望着眼前的這個小子,也只是他的兄長的後代了。
“我與之有舊的,是你們口中的文德帝。”
姬繁生聽見文德帝的名字,不免心中一驚,正是自己的先祖姬恆陽被貶賓州,這纔有了文德帝的繼位。
如今風水輪流轉,自己卻從賓州走出,接手了鴻音王朝。
也不知上天到底是仁慈,還是涼薄?喜歡這樣玩弄自己的臣民。
對於別人可能就是一個傳說,可處身傳說之中就沒那麼好玩了。
姬繁生經常夢中驚醒,不知身在何處,本來以爲一輩子不會變的情意,被若水的離去輕輕打散了。
但自從巡視賓州他看到了若水從達馬蒂發來的信,就覺得有一絲連接着過去的東西,又開始在內心深處紮根、發芽了。
一日一日的茁壯,讓他覺得生命依然有盼頭,這種盼頭竟然比玉姒腹中的那個胎兒,帶給他更多的安慰。
“文德帝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先生真是駐顏有術。”
那人聽了卻輕輕的哂笑了一下,“駐顏?我本不是人間客,何須駐顏。只是告誡你一句,幻境終是空啊。”
姬繁生不解,“先生說移轉時空,那我看到的海上景象就是真的,又何出幻境之言?”
那人嘆息一聲,“小子,若不是看你跟他很像,我纔不來管這閒事呢。
人生百年,本就是一場幻境。”
說着那人便要大踏步地邁出去了,彷彿,他走的不是宮中的甬道,而是虛空中的臺階。
“請先生,賜告姓名,也好不時祝禱。”
“鄭倫。”
話音剛落,那人便完全消失了蹤跡,別說是姬繁生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就是旁邊伺候的宮人,都一個個嚇傻了一般。
他們都自發的跪下來,想着剛纔那人一定是仙人降世。
這得是多大的福氣,竟然能真的見到神仙本尊。
“鄭倫,鄭倫。”姬繁生卻覺得這個名字怎麼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對了,是他。
難得有這樣高風亮節,不戀棧權位的君子,後人有人稱頌他,說他“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君子之風,山高水長。”
殊不知,他本不是人間客,這塵世與他又有何可戀?
姬繁生從賓州回來之後,就着迷與尋仙問道,但始終沒有什麼進展。
直到今日,他在觀德殿獨宿,卻於夢中聽到有人喚他。
“小子,你想看到萬里之外的大海嗎?”
他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萬里之外,大海,爲何這個夢中人可以參透他的心事。
正在恍惚之中,就見一人從雲中降落,一襲青衫,淡淡的滾着金邊。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仙人一般。
姬繁生倒頭便拜,知乎“先生,請賜教一二。”
那人也不客氣,便一一說中他的心事。
姬繁生說只求看到伊人的樣子,那人也不拒絕,只是說,看與不看,沒有什麼不同,一切都是幻境。
姬繁生卻執着起來,拉着那人的袍袖,不肯鬆開。
如同一個頑劣的幼童,在那人眼中,不管是皇帝也好,還是白丁也好,都不過是一個深陷情思之中的可憐人。
只需將他們兜頭蓋臉的打上三拳,也便清醒了。
這是那張臉,卻與文德帝出奇的相似,那人勾起舊事,便不忍下手。
“我與你些開示便好,以後,還是要自己看的開。”
但一場佈置,終究還是海市蜃樓,過眼雲煙。
若水在茫茫大海之上,看到金龍翻滾,但那龍的臉上,確是姬繁生的神情。
百般不捨,千般思念,萬般無奈。
姬繁生看到若水身邊還有兩個男子跟隨,他知道這一路行去,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追隨若水,而自己卻只能在遙遠的神聖婆羅洲,守着一顆相思的心兒。
不,他要把神聖婆羅洲變的更加安定。
不是隻有洪水纔是婆羅洲的隱患,他要讓神聖婆羅洲安定、富裕、充滿着祥和之氣。
等若水回來的一天,她會知道,自己沒有白白的混日子,而是在等她的每一天裏,把生的希望,給她一點點織起來。
今晚的奇遇,不過是精誠所致,呼來雲中仙。
或許,他不是仙人,只是一個幾百年的精怪,各種傳說中,都有鄭倫的身影。
在文德帝還沒上臺的時期,還有一個女子被稱作妙手姻緣師,她的身邊,也有鄭倫的身影。
在那些不大靠譜的野史中,甚至有人說鄭倫是一隻狐狸,經過了多年的修煉才化了人形。
但這些終究只是一些坊間的閒談罷了,在正經的史書中,鄭倫都是一個鞠躬盡瘁,爲文德帝付出了所有心血的君子。
甚至,他在臨走前,還幫文德帝想到了如何把四方的蠻夷都穩定的妙方。
據說大夏國的第一任女國主,也與他私交頗厚。
就是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竟在今夜降臨,姬繁生真是覺得神聖婆羅洲充滿了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