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整夜,他都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腦海裏都是過去這些年發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猶如過電影一般,揮之不去。
在面對夜九宸的時候,他是心虛的,他是慌亂的,雖然他沒有做出什麼背叛夜九宸的事,可是如今他的掙扎、他的糾結、他的矛盾、猶豫,統統像是背叛一樣,煎熬着他,折磨着他。
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不想成爲一名影衛了,不想再爲夜九宸做事了。
他不知道夜九宸有沒有看出來,他只知道,那位夫人,眼神清冷卻有毒辣,就像是帶着穿透力一般,打在他身上,就讓他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就好像,他心底的那些想法,全都被看穿了一般。
而夜九宸、他們在主子,那麼睿智過人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他只能躲閃着,不去和夜九宸、和冷月的目光相對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的心思,徹底的掩埋下去,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誰能告訴他,他到底該怎麼做?
馬車,依舊緩緩的,不疾不徐的行駛着,穿過羌無的街道。
同一時間,夜九宸乘坐的馬車,也很快抵達了冷家的宅院附近。
宅院被人死死的守着,那些武士,似乎比之前更加謹慎嚴肅。
也不奇怪,畢竟昨晚,他們可是被集體迷暈了,好在沒有發生什麼事,但如果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他們所有人的腦袋,都將不保。
“主子。”
馬車內,嶽城掀開簾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遠遠的看見胡加的馬車行駛而來,頓時放下簾子,朝着夜九宸請示了一聲。
“去吧。”
夜九宸低低的從喉嚨裏溢出一句,嶽城隨即頷首領命,下了馬車,佯裝着無恙一般,自顧自的在羌無的街道上晃悠起來。
胡加的馬車越行駛越近,就在快要靠近冷家宅院的時候,馬車前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影。
車伕見狀頓時心神一凜,下意識的拉緊繮繩。
馬兒受到指令,一個急速的剎車,頓時嘶鳴着將前蹄擡了起來,而馬車也因爲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劇烈的搖晃了好一陣。
車內的胡加完全沒有防備,只能靠着本能的用雙手抓着兩旁,用來穩住身子。
好在,馬車很快就穩定了下來,胡加也得以喘息。
就在他打算詢問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一陣吵嚷聲,竄進耳畔。
“哎喲……哎喲……可嚇死我了,大馬路上你們把馬車弄的那麼快乾什麼,是想撞死人草菅人命麼?”
胡加聞言頓時眉心一皺。
這是,差點撞到人?
車外,車伕已經下了車,來到那個剛剛差一點被撞到的人跟前,氣鼓鼓的爭辯起來。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我好好的駕着車,明明是你衝過來的,居然還惡人先告狀?”
“我衝過去?這這麼多人看着,你們來評評理,我好好的逛我的街,是你的馬車駕的太快,差一點撞到人,怎麼現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周圍此時已經圍了一圈人,因爲距離冷家的宅院已經不遠了,而且動靜腦的不小,所以連守着冷家人宅院的那些武士,都不由得注意了過來。
“你……”
車伕明顯沒有這人的嘴皮子利索,頓時就被說的臉紅耳赤,無言以對了起來。
胡加就是在這個時候下了馬車。
只是,在看見躺在地面上的那個潑皮無賴時,眸光明顯狠狠閃動了一下。
“沒天理了,簡直是沒天理了,撞了人還不想負責,還想要將責任推到我的身上,我跟你們說,我雖然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但這個委屈,我是說什麼都不能這麼嚥下的。
不行的話,我們就去報官,讓官老爺來評判評判,到底是誰不對。”
此時的胡加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之中緩了過來,他繃着一張嚴肅的臉,慢慢走到自家的車伕跟前,一雙眼睛卻充滿了敵意的,看着地上撒潑打滾的無賴。
“怎麼回事??”
話是問向自家車伕的。
車伕一見胡加,立刻委屈的解釋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好好的駕着馬車,車速也並不是很快,他突然就竄了出來,跑到馬車下面躺着,還說我……”
“你放屁!”
無賴聽車伕這麼一說,立刻爆了一句粗口出來,直聽得車伕簡直氣的七竅生煙。
因爲事發確實太過突然,所以也沒有人看的太過清楚,但是人在遇到兩種不對等力量的情況下,本能的,就會偏向那個相對弱小的力量。
“哎呀,既然撞了人,就趕緊賠償算了,幹什麼還在這裏糾結那麼多?”
“不想賠錢唄!”
“不想賠錢就報官好了。”
“……”
衆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胡加卻擡眼朝着不遠處的冷家宅院看了一眼,隨後纔將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個坐在地上的無賴身上。
頓了頓,胡加的表情似乎是有些無奈,提起腳下的步子,便朝着無賴走了過去。
一邊走,還一邊從胸口往外掏着什麼東西。
車伕一見這幅架勢,心裏更加自責了。
“大人!”
胡加卻好像沒聽到一般,走到無賴跟前,蹲了下來,將錢袋子一股腦的都遞送到了無賴的面前。
“撞了你是我們的不對,只是我並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人,而且現在還有急事要處理,這裏沒有多少錢,但足夠你去找個醫師好好看看,剩下的錢,喝點酒,買點喫的,就當我向你賠罪了,你看可好?”
無賴擡眼打量了一番胡加,似乎在判斷他說的不是什麼有錢人,是真是假,打量了一會,隨即伸手一把抓過錢袋,不由分說的揣進了懷裏。
“算了算了,就當我倒黴!”
說着,無賴已經站了起來,罵罵咧咧的拍着屁股,往人羣外走。
衆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了,便也都各自散去了。
車伕低着頭,一臉的自責愧疚,胡加卻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走到車伕跟前:“走吧。”
說吧,便顧自上了馬車。
車伕聞聲只好也上了馬車,重新驅動馬兒。
馬車內,只有胡加一個人,上了馬車的第一件事,他便迫不及待的攤開掌心。
而下馬車時還空無一物的掌心之中,此刻卻放置着一張摺疊起來的字條。
這是剛剛他遞給無賴錢袋的時候,無賴趁機塞到他手中的。
當然,沒有人看見兩人之間這根本不易察覺的小動作,也更加沒有人知道,剛剛躺在地上,一直叫叫嚷嚷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市井無賴,而是跟在夜九宸身邊的人。
胡加記得他,名字叫嶽城,雖然之前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交流,但胡加作爲羌無第一聰慧之人,自然對見過的人,有着過目不忘的本事。
他快速的攤開字條,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跡之後,便將字條揉搓成了一個團,塞到了口中,並且嚥下了肚子。
馬車也在這個時候停在了冷家宅院的門前,胡加下了馬車,說明了來意,並且將昨日蒲巴伢交給他的腰牌給了門口守衛的武士、
因爲一早就接到了命令,所以此刻見到胡加前來,武士並沒有過多爲難,檢查過了腰牌之後,便將人放了進去。
不遠處,夜九宸依舊淡然的坐在馬車之上,絕美的如妖孽的面容上,勾着一絲若隱若現,卻有危險至極的笑容。
透過車窗,看見胡加進入到了宅院內,夜九宸這才放下簾子,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句。
“走吧。”
“是!”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就像這街道上經過的一輛尋常的馬車一樣,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在行駛過幾個轉彎,來到一處比較偏僻的弄堂口時,馬車停了下來。
隨即,一個人上了馬車。
“主子。”
“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方面的天賦?”
馬車重新行駛起來,而車內剛剛上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一開始下了馬車,後來又竄到胡加的馬車下,假裝無賴的嶽城。
嶽城聽夜九宸說了這麼一句不知是表揚還是譏諷的話之後,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主子,您快別打趣屬下了,屬下也是今天第一天知道,原來屬下還有當無賴的天賦。”
天賦?
“呵呵!”
夜九宸抿着脣淡笑一聲,卻並沒有說話。
嶽城有沒有這個天賦,他以前是沒看出來,但自從冷月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之後,好像不光是他,連他周圍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感染了。
論耍無賴,冷月若稱第二,這世間誰還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