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零七、春風漏
    是日有一行六騎自皇宮海若門而出,個個蒙面束髮,縱馬飛馳於街市之上。路人雖不識騎上是爲何人又要去往何處,卻也爲之駐足矚目,並附上猜測紛紛。

    需知自那日天降異象之後,皇宮大門就一直是緊閉深關、少見出入。除卻那日有一列黑衣人護着一輛車駕去到不知何處之外,就再不曾見過如此“活泛”的人物自那宮門而出。在衆人猜盡了那輛神神祕祕的車駕上究竟所乘何人而始終不得其解時,恰好又有這一隊人接隨而上,來償一償衆人之“閒”。

    確是要“閒”!如今曾經讓人不得指望的瘟疫彈指間消弭無跡,之前那些爲了“滋事”而被下到大理寺大獄之人又是悉數而還,再加上這幾日又有五穀分分到各家道是“解燃眉之急”,因此百姓們除卻於“羽王”感恩戴德之外,就是伺看着“騰蛇爲天而出”之後,宮中、朝堂又該是何以更新氣象......想那日在宮門外跪也跪了,願也發了,可除卻有隨“羽王”進京的人來勸了大家回去就再不聞動靜--可不就要令人遐想生疑?

    “瞧他們去的方向,可是往耀王府的?”此時街邊有人問。

    “那路通去的地方多咧,咋就一定是去耀王府的?”有人答。

    “若是去耀王府的,就定是宮中生了什麼變化、定下了什麼事!耀王那幾位侍妾公子等出了大獄就回了府......那些人可是去接他們進宮的?”又有人猜。

    “真是個沒見識的!”一人撇着嘴,“你見過接女眷進宮用馬匹的?且他們只六匹馬,倒要怎麼接?”

    “或是是傳信的呢?下詔令去的?”

    “下詔令就必有依仗,你可見着有了?”

    衆人正自議論不休,忽聞齊齊踏踏的步履聲自宮中而出,髮髻、腰間皆纏白帛。諸人正疑這喪制可是前所未見,猜想可是宮中哪位夫人薨了,卻像聽見有人在喊,“先帝駕崩、皇后崩......新天子順天意繼大統.......現有旨、詔頒下”

    於是呼啦啦一下,悉數人皆往大昭門前而去,頃刻間便是忘記了那六騎“古怪”之人。他們自不知有人原是猜對了,那隊人正是往耀王府而去,而其中--更有他們遍猜不到的當今聖上!

    “主、陛下!”此刻在耀王府門前,阿衛正如舊時般正伺候劉赫下馬,然他一聲“主子”喊到一半頓覺不妥,紅着臉改了口,“陛下恕罪!奴才一時間疏漏了.......”

    “無妨!”劉赫交了繮繩到阿衛手中、再摘了蒙面之帛,溫然一笑,倒是同往昔一般模樣,“那些是做於旁人看的規制,並不需存於自家之中!”

    確實!此處可不就是“自家”!想阿衛、阿壯皆是長於此地,阿凱、阿利又是得存於此間.......劉赫依傍此府踏出了“君行天下“之首步,東方在此也曾是“逍遙快活”地做了許久的大爺--想來日後再不能有......

    此刻重回舊地之人哪個不在唏噓感嘆--時光荏苒只似一眼之間,禍福貴賤也只是一擇之別。過盡千帆辛酸自知卻不及品.......或者人活一世當真只是在依天意而行,可管不得你自己是想走還是想停!

    “陛下,可需得奴才先進府去安排一、二?”阿利嘆罷了就躬身而上,要向劉赫請旨,“畢竟府中曾歷查抄等事,幾位娘子又是才得回來,奴才憂心裏邊兒還是雜亂無序的,倒讓陛下看了生煩!”

    “無妨!”劉赫擡頭看了看已被摘了匾額的門楣,不知爲何竟然發笑,“此間論是金鑲玉嵌還是斷垣殘壁,於朕都是無妨!”

    “兒不嫌母醜!大約就是同理了!”東方在後陰惻惻地訕笑着催促道,“陛下可是快些邁開腿進去。貧道這裏還候着要說那事兒呢!”

    “奴才方纔瞧見大爺與陛下是同來的,啥事兒不能邊走邊說還非得侯的?”阿壯栓好了衆人的馬匹,轉回來聽見東方的話便是不解,“大爺應是知道陛下現如今忙啊,既知道,爲何不擠着縫兒就說,還非得特意侯着個時辰?”

    “你小子!”東方一把拎上了阿壯的耳朵,“什麼事兒都能擠着縫兒說的嗎?若是天大的事,可是能擠得下?”

    “錯!錯!小子錯了!”阿壯捂着真被擰疼了的耳朵,“大爺撒手!撒手!瞧陛下都進去了,求大爺趕緊撒手!”

    其實東方本就是玩鬧,他是憂心故地重遊可會又激起劉赫這“重思”之人什麼心魔癔症,因此讓阿壯鬧上一鬧,嚷上一嚷先“熱鬧”一番意欲分了劉赫的神!不想這裏是鬧了一息,那裏卻已奪門而入.......東方猝然就放走了阿壯,疾走幾步趕上了劉赫。

    “陛下可想知道貧道初來那日是自何處而入?”東方賊兮兮地問着劉赫,同時雙目一辯,便知他正要往惜夙苑而去,“陛下猜猜?!”

    “朕不削猜!”劉赫步履不停,也並不曾瞥過東方一眼,只淡然道。

    “本就是無趣之人!做了皇帝便愈發無趣!”東方搖頭嘆息着,很是惋惜,“生生把自己憋成個木頭樣子,可是還能開懷?”

    “朕是否開懷與道長無虞!”劉赫驟然停住了腳步,擡頭看着同樣是空蕩蕩的園門門楣處,忽然就有了些急怒之意,“阿凱,着人將這處的匾額尋出掛上,勿要耽擱!”

    “奴才遵旨!”阿凱領了令就想旋身而去,忽而想到了什麼,硬生生地將自己扳了回來,才面對着劉赫再一步一退而走......

    “陛下,府中別處的匾額可需一同尋了?”須臾他又停住問道。

    “別處?”劉赫沉吟片刻,“罷了!無需了!只要此處即可!”

    劉赫說罷便舉步而行,一腳一腳地踏入了惜夙苑--這曾經的“運籌帷幄”之地。

    別時嚴冬,而今曉春,園中梅桂枝木依舊,“石棋盤”中黑白二子如昔。只是此地像是被春風漏忘、並不曾將暖意吹來些許,還是陰沉沉地泛着蕭瑟之氣,憑白地往人心中灌着凍意。

    “但聞一季桂香,錯失一冬梅放。”劉赫看着滿園木樨悵悵自語着,“正是梅本不應存,不應存在木樨之間!”

    阿利在一邊聽得了就有些犯怵--主子這不是又要大動干戈,將梅樹都砍了去吧?他可知道這裏減免,那裏包辦的,可是掏空了老底.......雖則這回軍費是比之前料想的省下了不少,然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吶.......”

    “陛下日後可會在宮中或此處只栽木樨,倒是仿了南邊兒的桂宮!”衆人忽聽得東方賊笑着揶揄起劉赫,“貧道倒是知道那宮裏的地勢、規格,可要畫了給陛下參詳?”

    “朕!無!需!”劉赫幾乎從齒間擠出了這三字,“我寒朝雖以臣弟之姿暫屈於良朝,也毋庸行這般效仿之事!縱然道長只是玩笑,也勿要辱我寒朝國威!”

    “陛下聖陰!本就是玩笑之言吶!”東方衝阿利擠了擠眼,示意:你可得拿好酒謝了貧道!旋即轉身園中亂竄了一番,卻又大呼小叫起來!

    “爲何回來半日了,一個人影都不曾看見?這酒都已不見,難不成喝口茶也要不得?”

    “道長有所不知!府中僕從自從闔府被圈禁起便被陸續發賣,到了大理寺之後更是半人不存,如今確是尋不出人來侍奉陛下!”阿利頗是抱愧又對劉赫道,“因此奴才方纔才說要先進來料理一二.......”

    “啊呀!”東方“大驚失色”,“那府裏的娘兒們回來凡事都是要靠着自己、再沒個人伺候?想她們都是不曾喫過一點苦的......”

    “大爺您說笑呢吧?!”阿利訕笑道,“若說被關在京郊的時候苦雖苦些還終過得去.....可大獄裏頭可是定過不去的地方。幾位娘子連那苦都喫過了、吃得了,如今府裏亂些這等小事就真是小事!”

    “大爺看看!”阿利像是嫌棄僅憑說還是不夠似得撩起了袖管,“奴才這皮遭肉厚的、鞭痕都還未褪呢。那幾位娘子身上也可都捱了不少......”。

    “罷了!”默聽了許久的劉赫心間有一根輕絲正自拉拉放放,莫名地扯得他心悸煩悶,不得不喝斷了阿利,“去看看屋中可需得收拾,朕.....一會兒便在此處......見她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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