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零八、不期會
    人常有“物是人非”或“人是物非”之嘆,藉此來抒一抒“今時不同往日”之悵。然若是“人是物是”卻仍生出今非昔比之愁.......那大約是觀者之心再不能復舊!

    惜夙苑書齋中,此刻劉赫正坐在他慣坐之地,揣思着“緣何總是不同”,等待着阿衛烹上茶來!

    倏忽間一陣醒人心脾苦中帶甘的香氣飄來,劉赫一喜,“終究還是有不變的......”

    “陛下,奴才有罪!”阿衛耷拉着個臉,端着茶盤小心地湊到了劉赫跟前,“陛下饒恕奴才則個!”

    “陛下,貧道口渴得緊,僭越了,莫降罪!”東方劈手就從茶盤上抄起一個茶盞硬塞給劉赫,自己又拿起一盞一口灌了個乾淨,除了喊“燙”之外,又是疑道,“你小子居然還帶着陛下慣喝的茶?這味兒也不曾有變啊,何罪之有?”

    “這茶,自然是需得隨身攜得的。”阿衛還是愁着臉,“奴才是忘記了陛下慣用的茶盞,擔憂陛下使不慣這些個。雖然縱是這些個,也是奴才與阿壯在府裏翻騰了好久才尋來的......”

    “什麼大事兒!?”東方給自己添着茶,笑道,“貧道還當是你小子忘記放桂花乾兒了,畢竟現如今陛下喝個酒都要沾染點桂香,難得這茶原汁原味兒的,可是好得很!”

    “呵!”劉赫聞言居然嗤了一聲,“道長若不喜,自此便可不飲!朕求之不得!”

    “無妨!”劉赫又安慰着阿衛,擡盞喝了半杯茶湯,“茶盞就似皮囊,茶香纔是魂魄。只要魂魄不改可辨,皮囊便是無妨!”

    “奴才本也該隨身帶着,然想着是怕碎了又再尋不到、補不回的,正想着法兒要怎生能帶得又能護得周全.......今日陛下召得急,就全渾忘了!”阿衛給劉赫添着茶,仍是不忘自責,“現時不像往常總伺候在陛下邊兒上,奴才也是懈怠了......”

    “這好辦吶!好辦!”東方哈哈大笑起來,“只要阿衛肯去做了長侍,那就還能同往日一般一樣與陛下形影不離......”

    “啊?!長侍.......”阿衛忽然間窘態畢現,糾纏扭捏了好一會兒之後纔是一跺腳紅了臉道,“陛下若是一定要奴才做長侍的,奴才就.......”

    “毋要聽道長混言!”劉赫很是不削地瞥了東方一眼,“皆是大好的兒郎,有的是前程!而今雖是委屈了爾等還不得歸屬,然朕必定會許你們一個錦繡將來!”

    “奴才實則也不要什麼錦繡將來!”阿衛撓了撓腦袋嘆了口氣道,“奴才只還是想跟從前那般一直伺候陛下,可奴才、奴才又不想做長侍.......”

    “罷了罷了!要伺候你家主子又何須只拘一格?”東方上前攬住了阿衛的肩,取笑着,“你大爺、本道長是逗你小子呢!不想你居然也會當真!可見是個心思實在的!”

    “如今且同你大爺走罷!咱們去找了阿壯一同四處逛一逛、看一看的,也算是故地重遊。翻找翻找許不定還有哪處藏着酒。陛下而今也是難得獨個兒歇歇,皆是美哉!”

    阿衛見東方攬着自己就走,方拖沓要想說主子這裏還需伺候,轉念想到三娘她們快至,自己在這裏確是礙眼.......

    “陛下,奴才告退!”可憐阿衛連禮都不及行一個,就已被東方“夾”出了書齋。

    “貧道告退,一會兒再來尋了陛下!陛下既自己嚷着要來的,就好生的!”東方到門口才放下阿衛對劉赫行了個禮,只匆匆一下就又拖起阿衛就揚長而去。

    “籲......”聒噪之人既走,劉赫應是當覺“耳目清涼”,可這驟然而靜之境倒讓他心中升起了許多的慌悸,不得不長出一口濁氣,來定一定愈發躁動之心。

    可不就是自己嚷着要來的?!本是想待萬事妥當之後再行處置“一己之私”,不想忙中出錯,硬生生地就被東方“逼”到了這裏!

    “日後讓她們得保優渥便是!縱然是仍居此處也未嘗不可!”他揣度着自己這份慌悸是自何而來,想而今要見的只是那幾個一貫低眉順眼舊人罷了--既然自己心意早決,又作何躊躇難斷又起?

    “朕定是被東方那廝擾亂了心神!”劉赫一念怨起了東方,“雖然他所言非虛且是還有理,然朕怎堪再次優柔寡斷?”

    “再或者朕是聽了阿利所言心生不忍?”他又念及阿利說的“她們可也是捱了好些鞭子”,眉頭心尖還是不自禁地再蹙了一簇!

    “人之常情罷了!總是朕舊府中人,在外受了欺凌總會惹得朕心不快。這隻與朕之得失有涉而於那情字無關.......”

    劉赫看着緊閉的書齋大門,想着一會兒她們來了可是會哭鬧,可是會訴一訴苦楚......心中煩悶越添越盛。

    “朕已然是想不真切她們的模樣,還何來的情字可言?此乃朕對盛馥之諾,亦是於前世梅姝之償,原不該也是不當有滯.....”

    劉赫這裏尚自輾轉反側、念念不斷之時,忽聞得園中有人正輕語低言而來。他乍然收緊了雙眸、深吸了一口氣,不自禁地就想擺出一箇舊日的“溫言淺笑”之態,卻只覺嘴角正莫名兀自抽動!

    “稟陛下,三位娘子都是到了!”果然只幾息之後阿利的聲氣就在門外想起。

    “都進來罷!無需拘泥!”劉赫瞬間按下了自己“可要分別而見”之念,責起自己“這般之事做已是不好,還要復三可是愚蠢?”

    影影綽綽間,劉赫擡眸見那被開啓中門中竟有鮮亮之色魚貫而入,不由得驚詫立起--她們爲何倒不是那般悽慘,朕可是過慮多思了?

    “妾拜見、參見陛下!陛下安康!”幾個娘們兒又是出乎意料地不曾大呼小叫、也不曾哭天抹淚,一個個都是拘謹着始終不敢擡眼去看一看她們的夫主。她們齊齊地跪下請了安,只互相用眼角瞥了一回就再不敢動!

    “你們.......”劉赫看着三朵青素的雲髻,一時間居然又起了恍惚,驀然語滯。他此刻竟全心想着“她們衣衫既然鮮亮依舊,緣何髮髻上是會無飾無物,這般怪異”之問,再無暇去顧旁事。

    既有疑,自要答。劉赫狐疑萬分之下拿起目光沿就着她們的髮髻往下探着、要尋一尋那答,待看細了她們身上的“鶯紅柳綠”,竟然是像是勾起了年少之時的舊事,生出了許多似曾相識之感!

    “或可問一問阿利?!”劉赫看了眼已然被扣合的房門,知曉阿利此時定已是避走在園門口,而自己這般多事則更像是故以要多找些因由來拖延.......

    他灌下了一盞茶,再又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道:“都平身罷!”

    然!再次出乎劉赫意料之中--他這回聽見的可不是齊整整的迴應之聲,而是:

    “妾不敢!”三娘與五娘依舊埋着頭。。

    “妾遵旨、謝陛下!”六娘邊說邊叩了個頭,言落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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