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三十四、巧辭寶
    “她竟不曾死?”李卉繁聲色凜冽地問了一句,狐疑中夾雜着憤怒,難信中糾帶了自愧!她憤怒劉赫讓那禍國殃民的毒婦偷生不算、更送來給她的夫君是意欲何爲?她自愧果然是識不得人心惟危、故而只以耳食目論、竟還信了劉赫真有那許多的不得已......

    “淑媛說的她是爲何人?”齊允察覺李卉繁氣急色厲,怎麼揣度不到必有“淵源”存於李卉繁與那“奇葩”之間。

    “鄭貴嬪!那個毒殺了拓文帝所有夫人、皇子、公主,又欲假傳聖旨的天下第一美!”李卉繁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了這句。待齊允從“?!”的震驚中回神,李卉繁已從索珠處取了長鞭奔至了轎廂之前、低喝道,“鄭凌瑤,你可是想念我的長鞭帶你騰空而飛的滋味,再要裝神弄鬼拖沓不出,定讓你好生見識了我良朝的天地是何等廣博!”

    “不、不!別!我、我出來、出來!”箱中人一疊聲的怯怕之音讓李卉繁蹙起了眉--雖是一模一般的聲音,然這人卻無有鄭凌瑤那沁入骨髓的自高驕矜,反而字字透出卑微懦弱.......

    “她是被我砸壞了腦筋因而轉了性了?”

    確信世上再無第二個“北凌瑤”,又堅信自己不會聽錯、記錯聲氣的李卉繁差一些就要爲自己的“奇思”而笑,然一息既止--

    “纔將受了劉赫的“背後之刀“,這會還要作天真想?”她罵了自己一回!繼而又扮惡了聲音催促喝道,“我數至十時若還不見人,就再顧不得誰人生死安危,定砸!”

    “淑媛快回!”齊允這時喚了李卉繁一聲。他被一衆內侍攔在身前“不能”行近,但十足不願李卉繁以身涉險。畢竟誰知箱中的“鄭貴嬪”是攜何命而來--若是劉赫願以她及李先生等的性命來換一個“良朝帝崩”又是何虧之有,他不能以“妻、子”來承其之危.......

    “她那毒粉、毒香於臣妾都是無用!”李卉繁揚了揚手中的鞭子示意齊允勿憂,“不然先前也不會在此鞭之下筋骨盡碎!”

    “我......我不是、我不曾......”一個嬌紅色的身影帶着一股濃醉卻不憨齁的香風姍姍而出,她雖是低着頭、含着身,可仍藏不住萬種風情隨着一呼一吸潺潺而出,一挪一動皆透着勾魄懾魂的意趣--不可描、難言說,見者縱然使盡全力也不能在旦夕移目而去,可不就是一朵仙宮奇葩落塵而來、輕易間就能迷惑了凡間俗人.......

    “寒朝延煜帝敬獻良朝武順帝,這.....這......我怎生就記不住要說的是些什麼.....”

    偏偏那“奇葩”像是不願別人沉溺於“幻境”不可自拔,很是稚蠢地說了些讓人不能陰辯就裏之言,揣揣地捧出一個匣子舉過頭頂,竊竊地跪下了就在那裏顫抖不休。

    “鄭凌瑤!你裝得什麼賢淑!劉赫留得你的賤命又送你南來又是作得什麼詭計?”

    李卉繁一眼看見齊允怔怔地注視着這“妖婦”不放,兩眼看見她百花髻上的牡丹百寶金釵映着日光熠熠而閃,驀然怒氣橫生,舉起持鞭那手就直指而向。

    “我自驚奇你這傷何至於好得如此這快,更驚奇你能在數月之內就忘了斷骨斷筋之痛敢隻身來此異國之地,還敢在我跟前囂張胡言!你與劉赫、你們真是.......”

    “你們真是將蠻夷二字演繹了個極致,從心到身無不是彪悍離奇,我竟要爲之仗馬寒蟬!”

    李卉繁忍下了“天造地設的一對無恥之人”這半句不能吐口。她清陰--既要將那兩人的苟且之事瞞過盛馥,就需得瞞過所有之人。不然待等圖窮匕見之時非但枉費了自己苦心,更會讓盛馥與己因此生了嫌隙......她定會說:你爲何不早早如何相告?

    “我......我不是........我!”

    “大膽!陛下、淑媛在此,竟敢以‘我’自稱!莫說此地是我大良,就算在你們寒朝,見了你們的陛下你也是不敢不該如此放肆吧?!既爲出使而來,倒是誰教你的規矩禮儀,還是你們蠻夷本就不懂得禮儀規矩?”伴在李卉繁身側的索珠見主子頗有雷嗔電怒之意,當然是同仇敵愾,住牢了“鄭凌瑤”話語中的錯漏就狠狠指摘。

    “我、妾、奴......”

    “鄭凌瑤”聞言着實慌亂了一陣,然正在索珠得意“也算爲凌旋女郎報了些當日之仇”時,她忽然道,“小女罪該萬死!但小女不是蠻夷,小女外祖乃是北地庾氏......陛下、淑媛應是、應是知道.......”

    “我偏生是不知道的!”又一眼看見齊允稍有驚歎之意的李卉繁冷笑着應着,”我只識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還有長鞭弓劍,鄭貴嬪可挑一樣與我來計較,倒是使得!”

    “不不不!我、小女不是鄭貴嬪。不是、不是!她、她已是死了!騰蛇現空的那夜,她就死了!”跪在地上的鄭凌瑤連連搖着頭,帶動着金釵上的珠串一陣叮噹作響,聽得李卉繁愈發怒不可遏!

    “天底下難道還能有與你一模一般之人?難道是孿生姊妹?”李卉繁嗤笑不斷,“若有,怕也早進了你們拓文帝、不,恢帝的後宮做個貴姬等等,爲何不曾?難道此刻你要硬衝自己是孿生的而非鄭凌瑤本尊,可笑!”

    “淑媛娘娘聰慧、一說就是,小女與鄭貴嬪,當真、當真是孿生的!”那鄭凌瑤說話聽着軟弱可欺,但這綿軟之中卻似有骨架錚錚而立--剛而韌。

    “鄭凌瑤原是小女的胞妹,小女的名乃是凌瓊。因是我們姊妹命格相沖,故而小女自幼被送去庵堂長成,就是那個、那個水仙庵,最早,叫做水月庵的那個......”

    “這些是你編的還是劉赫編好了教你的?”李卉繁怎然會信?她愈發氣鬱自己不曾看透劉赫的禍心,更爲自己沿途輕易棄了“弄清究竟之心”而悔.......因而一心地只想尋這妖婦的晦氣,“鄭貴嬪縱然是天下獨一的美色無差,然終歸是生養過孩兒之人。你們寒朝若有邪術可瞞天過海,我們良朝也自有善策可還你本來面目......我勸貴嬪娘娘還是從善如流,早些說了實話,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小女不曾撒謊!若說謊的,蒼天在上,也罰小女被騰蛇化灰!”“鄭凌瑤”說罷再捧高了些手中的匣子,“內裏有延煜帝寫與陛下的書信、還有、還有小女的生辰八字......要獻予、獻予陛下!”

    “呈上來!”齊允忽然奪了李卉繁的先聲,一面命人去取了那匣,一面又遣人來“拖”了千百個不願李卉繁回去,待兩人並肩而立了,才讓人驗看了匣子,取出了一黃、一紅兩封柬貼,交到了李卉繁的手上。

    “淑媛來看!”他對着李卉繁輕輕一笑,“朕聽淑媛道來即可!”

    李卉繁初聽乍驚。至尊要她來拆看異國官文可不同於賦予她冶理後宮之責,此舉是無異於將她待作皇后一般......而今雖無有朝臣在場,然衆目睽睽之下此事又有焉有不被人知之理?!然這“恩寵”來得太過驟然,李卉繁稍作遐想就自敗了才綻到一半的“心花”。

    “既然她爲“奇葩”是在禮單之中,必是劉赫送來給陛下的。陛下若想留下便自留下,只是她心毒手狠,陛下記得要防!”李卉繁並不曾去拆看了什麼,原封原樣地呈給了齊允,“陛下在臣妾這裏也不必佯裝......”

    “胡言亂語!”齊允見李卉繁面有怏怏之色,不用揣度也知她此刻心思爲何,湊近了低聲道,“朕何時成過好色之徒,且她還是番邦的孀寡女子。淑媛無需多慮!”

    “陛下那是不曾看清了她。人家是天下第一美,北地素來還有‘南盛遠、北凌瑤,什麼兩兩相望,天人之資,仙人之顏’之說!”李卉繁垂下了頭,反覆咀嚼着那鄭貴嬪與此鄭貴嬪的不同,“且說不定真是孿生姊妹而非鄭貴嬪呢?”

    “任她是誰,又能奈朕何?”齊允說着潦草地看完了兩封柬貼,莞爾一笑,驟然大聲道,“鄭凌瓊,擡起頭來!”

    “小女遵陛下命!”鄭凌瓊像終於等到了赦令般的輕呼出了一口長氣,她跪正了些,端起了兩手作了個“喏”姿依在當前,纔是極緩地、極慢地上揚起下頜.......

    像是被桃花染過的春水樣的雙眸正漾着芳菲之影;像是從瑤臺偷來白璧雕成的鼻玲瓏輕挺似呼着天籟之氣;像是取來牡丹花蕾鑄就的脣讓人再不願去看“國色”是爲何色;像是蠶絲織成的肌膚無光自輝比之白雪更是無暇.......她就像是渾然天成的一件寶物,你看、你挑、你品、你鑑......任你千般琢磨也是挑不出一星之漏,只能添些自慚形穢之感,再卑微些的便要自愧“如淤泥一般之我又何必枉生一世”.......

    “呵呵!”在衆人皆爲這“天顏”靜默之時,齊允爆出了幾聲意曰“不過如此”之笑,寬慰了李卉繁之心,也驚詫了鄭凌瓊之意!

    “劉赫若願自詡勾踐乃是他一己之想,朕無意要做了夫差,因此這浣女之戲太過低劣,實在不堪入目!”

    “既有‘南盛遠、北凌瑤’之說,朕又怎會爲這皮囊失智,劉赫難道不知朕與盛遠自幼一處,再好的顏色,看多了也不過如此爾爾。且若真要相較,北凌瑤還及不上南盛遠!煞費苦心之下無功可取,不知他可要失望?”。

    “然朕若仿子罕辭寶倒也實在辜負了劉赫‘美意’--因此‘奇葩’當收然不可留。”齊允須臾露出了一個狡黠之笑,“既是‘南盛遠、北凌瑤,兩兩相望’,盛遠而今又是孑然一身......朕今借花獻佛,就將此禮轉贈盛遠--大美!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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