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青袍人,可有隨身佩戴得、可供人辨識且是與衆不同的飾物或是......信物?”齊恪衝口而出一個他似乎都不曾想及之題。霎那間他怔怔於自己的莫名,然又莫名覺得此問定是緊要之極。
“飾物?信物?”覺察到齊恪敵意已然消減大半的鄭凌瓊尚不及高興,先自側頭苦想起來,“那兩人衣衫都是半新不舊的,除卻青袍的顏色都是一般樣的別緻無二、周身卻都是再尋不出一件別緻的東西來。”
“難道是尋不出一絲不同來?”齊恪又問。
“唯一有分的,便是劉赫的那個總穿着奇奇怪怪的鞋襪,這裏的這個每次見他卻總是赤足布履的......對了!”鄭凌瓊驟然拍了下手,“我見過劉赫那人曾是束起過發,那玉笄看來貴重得緊,竟能與殿下戴的比個不相上下!”
“哦?”剎那間齊恪覺是隻要伸出手去便能抓到他所要的那片缺碎,然一息之後眼前又是白茫茫一片、空無一物!
“唉!”齊恪嘆了一聲,始終還是要暫且放下或只是“多事”之揣,只拿一心來作一用,“若按你所言,便是一門或一族之內有兩人被分別置於劉赫與盛遠處同作謀臣之用。這陰陰一家之人偏做對壘之勢.......既可謂是投機取巧,亦可謂是來亂世攪局.......”
“縱者,合衆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衆弱也。”齊恪喃喃地道着鄭凌瓊聽不懂更解不開之語,“劉赫那人似承蘇秦之縱,此間之人是秉張儀之橫.....那族行的是並行不悖之道,欲取得是食宿相兼之果......憑此二人行事之絲絲入扣、臂肌分理,更證其分陰是有備而來,其後之族切不容小覷、其心其志更是不可輕視......”
“孤竟不知世間還存暗自磅礴、仍可叱詫的此家,慚愧!”
“既然劉赫處有、拂之處有,那麼皇兄處豈會無有?”齊恪想到此驀然惶恐,只覺有幾道冰涼的涓流自火燙的額間、背脊潺潺淌過,“皇兄定然尚未察覺,如此?如此--如此無論皇兄、劉赫還是拂之皆只是螳螂、鷸蚌之流,那族纔是真漁翁?真黃雀?”
“你快些說來,要如何才能從此處脫走?”齊恪急得已然顧不得再去埋怨盛遠,也顧不得若是此刻有人正在石門外、定是能聽見他這一聲“巨響”。
鄭凌瓊雖被這突來“吼叫”驚了一跳,但也難免生出了喜不自禁之心。她雖不懂爲何齊恪在一陣神神叨叨之後就防備全撤,可想來總是脫不開她說的實情、尤其是那兩個青袍人的實情。
“聰慧至極”的鄭凌瓊此刻自然不會去拿些“殿下就這般信了我了?”,“殿下早就該信我”這般的蠢話來說,她只扇了扇兩瓣墨羽似的睫毛、扮起了最正色的神色向齊恪回道,“其他也是好說,如末楊那等人,我只需制些香粉迷住了,雖不能久,然也夠我們走出此處去。”
“可這處是在山中,我也不認得路。縱不論後邊怎麼走,但凡出得此處去了,必還得有幾日在林中煎熬。殿下這等歪歪倒倒的可是走不掉!總是要先養瓷實了才能走。畢竟也不想被他們抓回來了或是、或是殺死了......”
“至於孤而今體弱.....”齊恪十分不情願地擺動了下似是脫力的四肢,“孤可開方,你只需按方尋來即可。既然是盛遠之處,想來並不會缺。你亦可伺機尋一尋可有司南,可堪大用!”
“殿下懂醫理?我當南文首隻會寫字、作畫讀書的,原來還通醫理。”鄭凌瓊又是一驚,原想辯句“我原是擬好了方子”,再一想卻還是用他自己的方子來得妥當。畢竟他此刻於自己這“信”只因爲“急”,因此自己倒是少些自作多情、免得他哪一刻又要生疑不信!
“孤到此已有多久?”齊恪自愧自責到此刻方想起問這要緊之事。他止不住要去想或許此刻南北交界處已是戰火連天、生靈塗炭。他更不敢想盛馥或者此刻正鐵寒着臉縱馬立在兩軍陣前,定要劉赫交出自己、否則不死不休......倘或盛馥受傷了呢?刀劍無眼!萬一她再不能有之前中箭時的“僥倖”呢?
“二十餘天。總不會多過三十日去!”鄭凌瓊一板正經地數着手指頭,“因是不知末楊喊我來那日可就是殿下到的頭一日,寧可多算幾日。”
“自雲城到蜀中、自蜀中至邊關......只要到了官衙倒也好辦,只要六百里加急.....”齊恪掐着時日、算到即便盛馥是第二日就發兵此刻應還不到關邊,不免如釋重負、顏展眉開。可還不待鄭凌瓊附和一句,他的眉頭又愀然擰到了一處,愁容更勝之前“不妥!以區區府衙、郡衙之力恐難與拂之抗衡,孤若大張旗鼓,他們要再劫、再擄也是輕而易舉。以他們之力,六百里加急自也可消弭不見。故以孤不可去尋了他們、只有竊祕而行.....”
此番齊恪說的、唸的,鄭凌瓊可是全然能聽能懂。他那每一字、每一句可不就是入情入理,更要讓人覺得脫走不易?可奇的是她眼中落下了齊恪越多的焦急如焚,揣在她心裏的急躁反而愈發輕了些、緩了些......忽然她就生出了更大的志氣--定是要助他逃走了,讓他們夫妻團聚了纔是!
“可我這一番好意可別錯付。別一回頭被盛馥當作了與末楊一樣的人!”想到盛馥鄭凌瓊就打了個寒顫,“就跟見了你我會怕似得,見了他我就覺得該助他,像是前世欠了似得!”
“想我冷冷清清過了二十幾年,日日幾乎一樣過的,誰想忽然一日便成了日日不一樣的,料都料不及陰日。”鄭凌瓊輕嘖了下,細數着自出水月庵來見着的這些人,“別人都罷了,終究是好糊弄的。唯獨這幾個人太是特別!”
“我於劉赫與盛馥是恐懼到死、於南朝至尊與李淑媛是畏怯、於盛家娘子是忌怕,沒有一個是能讓我佔了上風的。”
“可這恪王,說怕也怕、說懼也懼,可竟比不上憐惜多些、且還不是男女之憐,倒像是我佔了上風的那種施捨之憐......”
“哎呀......”鄭凌瓊想到忘情嘆了一聲出來,見着齊恪又拿狐疑的眼神瞪她,忙用話掩道,“終歸還走不了,殿下如今不想這些可好?先只管養身子,等能動彈了再想也是不遲!”。
“殿下只還日日裝昏,定不能讓末楊識破了。我這裏自會去尋殿下交代的物件兒,也再想法兒打聽了出山的路。且要我說,老天爺若要殿下成的,自然能成。安心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