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八十一、色生香
    今日的末楊可謂是“春風得意”,得意到樂以忘憂!

    她像忘卻了自己原是被罰來這裏仍作奴婢用;她像是忘卻了自己念茲在茲的那個人而今都是懶得瞧她;她像是忘卻了之前時不時要來擾她的那些“大郎莫闖禍”等等的煩憂,一心一意只爲了自己雙頰上那兩道淡祛的“斜紅”歡喜得意。

    實則初時她是不信的!她不信那個看起來既蠢又蠻的北地女子真能有什麼妙方能冶得了她這“頑疾”,亦恐怕懷抱希冀後又被砸個稀爛、再經一次生不如死.......可她終究是抵不過自己那份重拾舊日的心,於是想好了“且將死馬當作活馬醫,若不好也給那賤婢一樣劃上兩道”,才狠下心來賭上一回。

    既然賭了便要下注!爲此末楊拿出當初帶來首飾裏幾樣頂好的賄賂了藥庫、丹房,想盡了法兒收羅全了方子上的百草百蟲並得了諾可偷摸着去煉藥......可偏不巧的,鄭凌瓊頭一回見了她興沖沖捧去的藥材,就說其中的煅龍骨與輕粉都是不好,還道這些個差強人意的東西雖是能用可中欠了火候,屆時冶不乾淨切莫拿她來惱就成!

    於此事本就只得一根弦繫着心的末楊一旦聽見了這話,就只當她是透着展轉推託的意思,當下就先惱了一回!她叱罵着“你只當我是湊不齊這些的,故以胡謅亂說了這根本無用的方子,可是當我好欺哄的?且不會讓你得了好!”,伸手就要去揪鄭凌瓊的髮髻,就想將她那頭烏髮拔乾淨了給自己消氣滅火.......可這日的鄭凌瓊卻是靈活地異常,哧溜一下就避了開去,嘴裏還不忘辯着:“好歹我又去不了哪裏,姐姐要出氣也等用了藥是不成的再打我,可不能就這樣糟蹋了我對姐姐的一片心!”

    可末楊又豈肯爲她這一句話就罷休了火氣,因此一個追一個逃得在齊恪歇息的房中鬧了許久,終究是沒了氣力才罷手。不想一直避逃的鄭凌瓊這會兒卻是邊喘着邊去扶起末楊,還好生勸着:“我只說藥效或有不全,並不曾說無用。姐姐先試試不好?偏要不信作甚?”鄭凌瓊可不知這番好意恰恰又撩動了末楊的另一處不適,她驀地想起來,“你這北蠻女不是說不懂藥理,怎麼憑的就分清了好與壞?可見都是渾說,終究也是個不安好心的!”,劈手就擰上了鄭凌瓊的臉頰。

    雖是隔了一層面帛,末楊還是能覺那臉頰上皮肉甚緊、竟是不好拿捏.......瞬間一股熱怒轟轟然涌上,末楊想也不想便用力朝着鄭凌瓊一口啐去,“面無四兩肉,摸着就不是個好的!還好是罩着面帛,不然露了相怕是要醜死了人!”

    鄭凌瓊顯然是於末楊“又敬又怕”!因此雖經了這一遭又擰又抓又啐,她仍是噙着淚卻還陪着笑、一點不露羞怒之意。她只撿起衣角輕輕印幹了額頭上的唾沫,嘴裏還不忘辯解着:“我確是不懂藥理。只是先前伺候娘娘多了,聽她念叨的多,又是見得多、聞得多生記下的。也獨有這一方我是花了神思的,若要別的,我還真說不上來!”

    “至於我的居心.......我往後都要在這裏,怕是死也出不去了!我雖沒什麼大眼色,但也瞧得出姐姐在此處是個得臉的人。且憑姐姐這份心志,也是不會長久只做與我一樣的人--何況姐姐本只是鳳凰跌了泥潭、現時落難了罷了!“

    “因此我對姐姐好、只盼着姐姐再往高枝上攀去,無非也就是想求個餘生的寬適......莫要、莫要總去做伺候那鼎里人的活計、雖做奴婢也得些體面!。”

    “我也瞧得出,姐姐原是個外剛內柔的人,心腸綿軟。像我這樣的莽撞的,時常也並不少了冒犯,姐姐卻大多不與我計較.......因此我只當姐姐是靠山、是我在異鄉尋來的親,我本也是有個姊妹.......”

    末楊聽見鄭凌瓊說得合理合情,觀她神情又是懇切十足且還挑揀不出做作來,火氣就自去了一半。她自詡見慣了趨炎附勢,想着盛府那些被稱爲“人上人”的奴才爲求從良後分得好業好田,都是要不遺餘力地巴結主子或是主子身邊的“紅人”......因此她一個淪落異鄉的無依之人想要尋些靠仗,可不就該是常情?

    “可她畢竟是北邊送來做娘娘的,會不會也是個想攀高枝的,只拿當我作是一陣好風?”末楊警覺頓起、垂着眸沒好氣地斜暼了鄭凌瓊一眼,“她雖是生得黑又顯粗糲、這高挑的個兒也與瘋婆不相上下,並不討男子喜歡.......可這雙眼確是美地很,哪日倒真要瞧瞧她的樣貌,若只是絕色倒也不懼、大郎並不會愛。若看得不好、若她有像了那死鬼蕭梓彤的地方,那便是留不得”

    鄭凌瓊看見末楊顏色不善,只當她還是作難是否該信了她的“衷心”。略一想就翻身跪在了末楊跟前,行了個只當對主母行的禮:“我只期盼着姐姐復了位後,能讓我在身邊伺候着。屆時雖不能喊姐姐了,喊娘子卻是比如今更喜歡!”

    “我暫且信了你。可你也要說一個若是冶不好、該怎樣罰你的法子出來,今日才得過去!”末楊看見鄭凌瓊竟把自己當作“主母”來拜,不由得意暗生。她數着盛遠身邊兒類“妾”的四個人,想着如今死了兩個、一個生不如死,本來也就只有她這被“廢”了的過得愜意些.......又想着一樣是犯了大錯、一樣是罰,她可不曾遭過那賤婢受的罪--可見大朗於自己還是有情、還是愛惜--可是多虧了自己長得湊巧、又多才識趣......大郎而今思妻成疾到人鬼不像,可若是他看見了自己、看見半個蕭梓彤,也是該愛屋及烏又念起舊情的!畢竟死的哪裏能比得過活的?一隴黃土、一具玉雕又哪裏能出得來生氣?畢竟活色才能生香、軟玉才堪入懷......

    實在是人怕動情!末楊這一番思想下來狐疑無存、心腹裏只剩滿滿的急迫、鼻間心田皆是那幽冷的蘭香......恨不能即刻就能讓盛遠看見自己復舊如初的姿色。

    “你既說那兩味藥不好,我想法兒再尋過。但我如今並不想爲此耽擱,你倒是說了個準數給我,要多少日纔是能瞧得見真假?並你自罰的法子一齊說來我聽!”

    “七日!七日姐姐便可見着不同!若不好的,我任憑姐姐把我的臉劃爛了,哪處都劃爛了!”鄭凌瓊想都不想,張口就說出了末楊最想聽見的話,“我但不會喊一句冤枉!”

    “既如此,我便賭這一回!”末楊端足了娘子的架勢扶起了鄭凌瓊,“這搗藥、製藥、敷藥的事兒我也是不會,全是要你來......”

    就這般末楊把賭彩一擲,想要豪氣萬丈地閉了眼暫不瞧輸贏,卻又患得患失地恨不能每時每刻都盯着“局面”、哪怕抓捕到一絲贏面也好--豈知每每她想揭開一看、卻屢屢被如影隨形般鄭凌瓊生生阻止.......當真是度日如年!

    一晃七日已過,“近鄉情怯”的末楊終於坐到了銅鏡前。她解了面帛後就一昧只盯着鏡中那個掛着兩道“黑斜紅”的自己發呆,怎樣都伸不出手去揭下那兩塊猙獰--她怕!

    “姐姐?”伺候在旁的鄭凌瓊倒是一反常態地焦灼,“快些揭下瞧瞧。”

    “若是不好呢?”末楊被名曰“未知”的深洞抽乾了的氣力、萎頓地不像“傷愈”之人、倒似方受重創。

    “不會不好!我日日不讓你瞧就爲此刻大喜一回!可換藥的卻是我,我可是日日瞧着了見好!”

    “萬一呢?”末楊仰頭看着鄭凌瓊,心中想着的竟是此刻縱然有一柄刀擱在眼前,自己也是拿不起去割爛了她的臉.......

    “沒有萬一!”鄭凌瓊話落手起,不待末楊呼吸一個來回便已揭下了那兩道粗黑,“姐姐自己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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