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八十七、弄玄虛
    鄭凌瓊當真不知這金線的“值錢”原來竟是這麼個“值”法,這物的貴處並不在其原是赤金、而是落在了獨處的稀罕上......當下倒吸了口涼氣,着實爲自己的淺薄愧了一回。

    “哪裏是能比的?我果然是個眼瘸的。”鄭凌瓊訕笑着從匣中挑起一個金線細細地看了,並不覺此刻手中握着的“無價之寶”與知道之前有甚不同。一晃忽然想到兩事,陰知道末楊聽了定少不得譏諷,卻還是忍不得要問,“姐姐方纔說這裏必有人能爲了這徇私。可他們就不怕被主子抓了現因而要受重罰、或者連命都不保?”

    “還有!那些人將這買去又能做了什麼用?原也不知道是怎麼織就的。就爲了放着看?與人炫耀自己有?”

    果然末楊聽了猛擡頭刺了鄭凌瓊一眼,“你是個一竅不通就處處不通的,確是想不着別的用法!”

    “所謂重賞出勇夫。只要錢財足夠,死又算得了什麼?忠心更能算得了什麼?”

    “再有,那些買去的人是不懂織法,可他們也有的是法子將這金線縫進衣裳裏去。或是用撇了不知幾道的絲線使個界線的法子縫上去,或是料子薄的、兩層一夾將這個黏在中間的......又有什麼難的?”

    “天吶!爲了這幾根線竟要費這麼些周章。”鄭凌瓊砸着嘴,“果然在窮的眼裏,金銀便是最好的富貴之物,可在富的眼裏,金銀也就是個玩意兒!我就是個窮命的,因此只能想些金餅子、金裸子出來。姐姐本是不同的,這纔是都懂得!”

    末楊聽罷冷笑了兩聲,心裏難免酸楚--大郎不曾賞過給我一件兒這樣的,可燕於倒有。

    至於那人--他首末都覺得我是低賤不配的,哪裏又曾賞過我一衣一簪?我在恪王府的那些衣裳還不是拿了自己貼己制的?首飾更是帶去的。這還不算,他見了我的新衣裳竟說裙裾過長、還讓人立即裁去三尺......

    “你出去找草藥,我是要與你一同去的!”忽然末楊冷生生、恨綿綿地冒出一句,與她們正在攀談的絲毫不幹,“就是爲了防你,因此少說無用的來辯!”

    “我哪裏就要辯了?姐姐不是本就該一起去的?”鄭凌瓊這本就在意料之中的的“意外”作了個驚訝十分,“縱然有司南、堪輿圖這些,可我就只能看個五、六分的,我一人出去怎生能成?”

    “我本還想着教了姐姐認了那草,再教了姐姐怎麼煉藥。若是來日萬一.......呸呸呸!晦氣晦氣!姐姐來日哪裏還會受這等的難!我自己掌嘴!”

    看見鄭凌瓊將自己甩得噼啪作響,末楊放下了已然伸起的手,陰冷得如同方從奈何橋回來的一般,“我若還有三災六難的,也定先將你醜臉劃爛了、手腳剁了與那賤人一同放鼎裏去烹。想想屆時你的皮肉每日都要熟一塊、掉一塊,偏還冒着肉香氣讓你要饞,偏還要尋盡了法子叫你再長出新肉來、偏日日終覺得自己能死了卻還是死不得.......我便能安樂了!”

    末楊這一番話讓鄭凌瓊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顫,“姐姐!我、我原是想着若我能回去了,姐姐有了這方可傍身,並不是別的意思。”

    “我管你有沒有別的意思!你只記住了我的意思就好!”末楊終於抽出了最後一個金線,撿起那件大衫狠命一拋,目光追着它懨懨跌落,“可你教歸教,我還是要學。”

    鄭凌瓊忙一疊聲地應了,也不用末楊吩咐就收拾起了滿地的殘帛碎錦,討好地“侍奉”着末楊前去安歇,又折返回來要做些“喂藥”、“餵食”“擦臉擦腳”的例行之事......

    又到室中的鄭凌瓊並不敢栓死了門,只在開門處擱了個裝滿了溫水的銅盆--若是有人來的,既有響可聽又有水可拖延一、二......若來人要問的,只說自己偷懶,將盆撂在那裏只爲走時取着方便!

    “殿下!這會兒只有我在,且起來走動走動罷!”鄭凌瓊燃起了一盞燈,湊近了齊恪輕聲喚道,“也是要喫點。今兒她在這裏耽誤得可是太久,殿下必是餓的慌了。”

    齊恪驀然睜開了眼,定神看了看周遭又舒了口氣,這才慢慢地撐起了身體。比之前些時日的氣喘吁吁已不知是好了幾何。

    “你有急智!”幽跳的燈火燃在齊恪的眼眸中,似有朗星閃爍。“常人或會將指環藏於一己之處,或索性拋至旮旯,你卻是‘大隱逸於市’!”

    鄭凌瓊一笑,雖想扮作了謙遜,可終還是有些得意,“殿下誇大了!我是怕她搜我,牀褥也是經不起她翻動,這裏邊又是一目瞭然的並沒有別的地方可藏,這纔是塞到了殿下的嘴裏。殿下不怪已是我的福分了!”

    她說罷遞過了一碗羹湯讓齊恪自行喫去,一旦看見齊恪如今散發上再無一物、穿的也只有一襲尋常的大衫,免不得又生惋惜,“就是可惜了殿下的那些東西!虧得前幾日殿下想起來要尋那指環戴着,不然到今日就真是一樣都保不住了!”

    “而今覆巢之境,孤只需保得這一樣便是心足了!”齊恪回以無奈一笑,“跟何況他物只是被用作了‘買路’之用,應不足惜!”

    “只是來日要怎生避開那人。孤方纔聽得說她要日日與你一起?”

    “殿下莫憂心!”鄭凌瓊又自食匣中取出了一塊黑漆漆的糕餅,掰碎了放進齊恪的碗中,引得齊恪一頓皺眉、擰鼻,十分不悅。

    “我自北來時就帶了些特別的香粉來。別人看時只當是香粉,不過就是這個顏色紅些、那個顏色粉些、再有個顏色白些的不同,因此無論在盛家還是這裏,雖是都有人看過卻只當是香粉,因此並不曾收了去.......他們殊不知我只需將這些混了,便可當成迷香來用。因此只要我屆時給她用上點兒,便是滿山隨處扔她!”

    “呵呵!”齊恪忽然笑得玩味。鄭凌瓊只當他是聽了能將末楊“漫山遍野扔了”覺得解氣,可再一品,怎麼竟有些笑她“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意思?!

    “殿下,我這般說的,可是有不妥?還是殿下在憂心那迷香是否有用?若是爲迷香的,倒是大可不必!”鄭凌瓊當然要問個陰白,只有一次的時機可是經不起不妥。

    “孤不知此間檢視之人是否當真看不出你那些香粉的端倪,然孤的岳丈家卻定是故意裝作不知而已,你無有萬一之機不被識破!”

    “啊?”鄭凌瓊眨巴着一雙眼,憋住了氣半晌不出,“呀!難道是盛家的人也懂此道?可爲何又不拆穿我,還讓我帶了走?他們就不怕我迷昏了他們家大郎......還是大郎也懂,或是大郎身邊多的是懂的人、因此不怕?”

    “若我真要撒了迷香逃的,不是反而給人口實能正兒八經地殺了我?呀!”鄭凌瓊越說越是驚怕,驚怕到於盛家娘子的那些感激瞬間煙消雲散。

    齊恪哭笑不得!原是爲提點她需提防此間之人說的一番話,到了她腦中肚裏竟成了盛家娘子要將她“除之而後快”......

    “若是如此孤便不會說與你知!盛家母親向來只喜陽謀,這等借刀殺人之事萬不爲她所齒!且她若要殺你又何愁無有乾淨、輕易之法,何須將此樁事端栽移到她家大郎之處!”

    “孤意在勸你小心爲上!”齊恪一聲太息,撇開了會讓他心如刀銼的盛遠不想不念、不恨不怪,“就如孤曾與你道過常能在你與那人的話語中聽出紕漏一般,你該慮他人是當真不察,還只是陪着你一起故弄玄虛。不可大意!”

    “我自會小心!”鄭凌瓊聽了點頭稱是,不知不覺地將手裏的黑餅悉數扔進了齊恪的碗裏,“末楊確是時不時就要從角落裏挖出些刁鑽的來問。若不是我早想到了要掩了真面目起來,也給殿下日日塗成個鬼樣,怕她真是會瞧出什麼來......”

    “不過她也確個聰慧多思又俊俏的出色人物、別有風情。怪不得當日殿下能被她勾去去、還要封她作妃.......”

    “住口!”齊恪揪然作色,額間頰上有青筋暴凸,“孤與她從無牀底之親。所有種種皆是她爲了所謂主子之命妄稱而來。孤當初是爲酒醉分不清曲直才偏聽誤信,恰好恪王妃性格又是過於耿直......孤爲怯怕不敢認錯,所以一錯再錯!此乃孤一生之辱!一生之恥!亦是孤於恪王妃縱然窮盡一生也難贖之過.......是以孤對那人只有恨、只有厭,休得再提!”

    鄭凌瓊就此呆怔了好一會兒。她從未見過齊恪這等氣急敗壞的模樣--哪怕是當初他醒來知曉自己被擄來這處、哪怕是知道了擄他之人原是大郎舅、哪怕他初時疑心自己原是居心叵測,都是不曾如此失態......“難道那事當真是末楊設計誣陷的罷了?”鄭凌瓊難免要想,“可末楊那等被棄的哀恨看着又實在真切、並不像是作了假的。且她如今作假又有什麼意思、又並不要跟了恪王去的!”

    “恪王也是個有意思的!”鄭凌瓊偷瞥了一眼尚在悶氣的齊恪,抿起了嘴才封住了又要出口的話,“按理說他那王妃與劉赫也是有些不清不白,兩下扯平不就罷了,爲何偏還要自認有‘難贖之過’?!”

    “唉......也是孽債!”鄭凌瓊想起自己那些亂哄哄的夢便要搖頭,“終歸不是我的事,且不管不想了。如今要緊的只有快些逃了出去!”。

    “殿下息怒!我日後再也不提就是!”鄭凌瓊站起來給齊恪行了個禮,“殿下且好生養着身子,這出去的路,只怕是不好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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