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八十八、舞夙景
    齊恪何嘗不知此處的路“怕不好走”,只是此刻他不想說出“恐怕孤知曉的是比你臆想的更艱難了數百之倍”等等之言,因他不想就此挫去了鄭凌瓊的銳氣--畢竟她是自己而今“逃出生天”的唯一之機,是以但凡有會有一絲動搖她的緣由,齊恪都不願輕易吐口。

    “既然此處是盛家大郎的,殿下可曾來過這裏?”鄭凌瓊看不得齊恪的眉頭仍是陰沉不散,少不得要扯開些話去,好讓他忘記了自己方纔的“不當”之言。

    “孤不曾來過這裏!”齊恪悶悶地答了,驀地有些後悔當初不曾應盛遠之邀來一遊這“七十二峯連綿起伏、形若長劍、直插霄漢”之地,更不曾踏足於盛遠曾炫耀不休的“百丈有餘、蜿蜒曲折、險怪嶙峋,依山傍崖,凡踏足便會有使人有步入雲端之感的石階而上”.......這幾日他在窗前遠眺近觀時總也忍不得要問一問自己:若是當初來了呢?若是當初既能對此山此地有幾分瞭然,何至於而今心中無數,即便出了這山中洞府恐也難免歸途叵測.......

    “哦!”鄭凌瓊討了個沒趣卻仍不肯罷休,“那這洞府是盛家大郎偶爾發現了的,還是自誰手裏搶來的?因我看着這裏總與託林山相似,實在好奇要問......”

    “此處乃是盛遠他娘子自她父親處承襲而來。還有這大劍關、乃至大劍關方圓數百里的山脈、田地、集鎮,原來皆是蕭家產業,而今皆屬盛遠!”

    “老天爺爺!”鄭凌瓊掩口呼了一聲,“我聽末楊說起過三言兩語,只道大郎娘子空佔了門閥女郎的名兒,只是個破落戶.......要是這般破落法兒也太是稀罕,可不是人人都要爭了破落去!”

    “當初確是破落了!”齊恪靠穩了身子揣度起是否要將前因後果與她說個透徹分明,可曾經立志“再不爲拂之此舉生起哀怨”之心卻在此刻忽又隱隱作痛--“縱然孤直至如今還尚存一絲之望,只願此事是有人嫁禍而來.......然!終究是放不過吧!”齊恪暗忖着澀然一笑,嘆了一聲復又勸解自己“孤該當信守諾言,如若脫走了就不再較拂之之過......是以‘脫走’纔是而今的重中之重,是以應當與她說了些許,也算得是旁敲側擊地讓她不要掉以輕心?”

    “你且聽孤慢慢道來!”齊恪說罷就向鄭凌瓊遞去了還餘下大半“殘羹剩炙”,鄭凌瓊不僅不接、更是豎起了眉目就要羅唣.......齊恪無奈,只得閉眼閉息地將半碗黑漆漆、粘稠稠的“藥膳”囫圇吞下,這才終將空碗脫手、換了一杯清茶而還。

    “此地自古就乃兵家必爭之地,易守難攻。”齊恪籌措着言辭緩緩而道,唯恐鄭凌瓊聽而不懂,“蕭家割據此地曾達近百年之久,期間依仗着地沃物豐,多行自耕自種、自給自足之道,加之以蕭家門風仁和寬厚,是以彼時兵多將廣、人才濟濟,堪稱富足強盛。”

    “或正因是劃地而居又慣來祥和安寧,盛遠娘子稱祖父者在數十年前忽然自封爲皇、在此建朝立代.......不過此皇朝只得一代既終、並無有後世。”

    “若有爲何之問,孤想或是因連年戰亂之下梟雄四起、,其子但不想獲樹大招風之災,不敢僅憑一處天塹、一個雄關來保“皇朝”之百世康泰,故以自此仍以偏安一隅的門閥自居、再不提“國、朝”之說。”

    “萬料不及的是,蕭家竟自此人丁凋零、家勢衰敗,彼時被引以爲傲的文臣武將、丁勇兵卒乃至漁匠耕樵於那些年間竟漸漸死散分崩、十去其六.....更有甚者於盛遠娘子這代便只有她一女之出,再無兒郎可承家業.......蕭索二字實道不盡此族驀然而來的辛酸。”

    “定是那個沒皇帝命的硬做了皇帝折了兒孫的福,這纔是減口少丁的,竟絕戶了!他只當封了自己做皇帝兒孫便能得了好了?!也不過就是個只爲貪圖足了自己的,倒把兒孫都害了!”鄭凌瓊聽得入迷,接口就嗔,嗔完了又問,“後來呢?後來怎樣?不是兵家必爭之地嗎?既然敗落了,竟沒人來打了佔了去?”

    “你且安靜些、且耐心聽來!”齊恪揉了揉腦門,直覺得這鄭凌瓊猶如老鴉呱嘎、聒噪無比,“落草的鳳凰終還是鳳凰--蕭家雖然衰敗卻仍有兵將不寡、且留者皆是忠心不二之輩,寧死不屈之人!”

    “且!最緊要的便是--但若有人要佔,便是要壓重兵來攻--且不論蜀地道路難行、這山地中又常有瘴氣難纏、易折兵馬......縱是有人今日斥巨資、巨力攻下了,也難保明日便能守得住、防得了他人來攻!若是如此循環往復,又有誰能果真佔得了此地?衆人勞心勞力勞神勞資,難道皆只爲了與他人做嫁、圖謀些熱鬧、歡喜?當”

    “當然不是!當然是無人願意做那始作俑者、挑動天下兵馬來爭此堪譽‘吞金’的雞肋之地。是以諸門閥人人覬覦卻又人人不動,個個揣有黃雀之夢,卻苦於無有螳螂與蟬......”

    “況且--孤之父皇、皇兄皆是一心只在修養民生、根本無意征戰,寒朝拓文帝時縱然有心卻又無力一戰,如此、這般,纔是保得了此地至今平安。”

    “然!兵家不爭之地商賈卻可一爭。盛家行商、且幾乎買遍了天下之地.....”齊恪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豎在了自己的嘴脣上,蹙起了眉頭示意鄭凌瓊禁聲莫問,“盛遠自聽聞了此地便起了不肯錯過之心,一意要將此間的沃土良田、豐礦富產歸入囊中......那一年他欲要許個好價買來,這纔是識得了她娘子。”

    “竟是盛家大郎買去的?買賣成了、姻緣也成了?”鄭凌瓊出口既悔,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含混着道,“再不問了,殿下莫怪我多嘴,實在是忍不得!”

    “不曾!”齊恪掠了鄭凌瓊幾眼,倒不曾再有怪嗔。他只在想“此女雖然有些勇猛剛強、然與梅素、李卉繁、蕭梓彤等人還是大有不同!”

    “蕭家女郎雖是一介女流,然把家族姓氏、門風家威看得比天還高、比命更重,又豈會爲金銀所動?”齊恪滯了滯,決意還是不與她說些“女子心志亦可齊天”之言,“示意彼時盛遠並不能如願以償,且還爲此吃了苦.......可他們的姻緣確是由此而始。”

    “原來是不打不相識!”鄭凌瓊竊笑着,倒是真心歡喜,“可爲何聽末楊說起來兩人就似冤家似得,分開了良久,終了一個沒了、一個頹了的?且盛家大郎似也沒斷過身邊人,我聽末楊唸叨的名字就有許多個......什麼燕於、鷺岑,還有那個在鼎裏的!”

    “沈潔華!”齊恪念出了這個他早已揣摩出的名字,“那人應是沈潔華!她原是盛遠娘子的丫鬟,亦是謀害了主子性命之人。盛遠如此待她也不爲過,只是孤只當她早已被盛遠處死在別處,更不曾料到她原來也是大郎的相好之人!”

    “唉!”齊恪又一聲太息,重重沉沉,“他們夫妻並非是他人口中的冤家路窄。盛遠之所以如此也只是消愁之舉,卻正因爲於他娘子情深意重到無法估量。”

    “莫非那娘子是因爲盛家大郎要納妾才遠走的?“鄭凌瓊正經地與齊恪說道着,“原本男子納幾個妾也是無可厚非!尋常人家稍好些的都不忌呢,何況於盛家大郎這樣的人!”

    “並非如此!其中緣由太過綿長深邃,你不知也罷!”齊恪擺了擺手,示意此話不續,“終歸是盛遠以蕭家婿之身承襲了蕭家業產,這些年他近身的、重用的多是蕭家舊部,是以孤以爲在此間看守的,應也是蕭家兵將!”

    “是以除去他們駐守之地、時之外,你更要留心察看他們的年紀、身手......據孤所知,蕭家壯年不多,是以或挑多老弱時行事是爲上策。”

    “再有!”齊恪透出些憂心,“你是爲查探去路才與那人說要去摘尋草藥,可若摘尋不到--一日兩日或還可推諉,三日四日之後或者路未探明、那人卻耐心已失.......”

    “殿下憂心這些個有什麼意思?只顧自己好生養足了便是了!”鄭凌瓊笑得得意又揶揄,“那必須的草藥本就是我胡謅亂說的。她缺的我原在我種的草園子裏就有,本就是不稀罕的東西。”

    “我只需隨意挑了個什麼指着說就是了,屆時給她添一點對的,她只要瞧着疤又淡去了就足、哪裏認得清什麼是什麼。”。

    “我也不能真教會了她去!”鄭凌瓊嗤笑了一聲道,“就憑她?且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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