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那擎天火焰化身爲巨蠟,和着各處響起起的號令洶洶而灼。那方焰池像是要拼盡所能照盡了暗黑之處,好讓邪魅妖孽無處藏身......
“你可是首領樣人?”火光中盛爲忽然喊住阿利,既然不識就全憑揣度,“若二郎不曾走眼,你就來告訴了二郎,對岸處可備得有良醫妙藥?”
“二郎,他諢名喚作阿利!”已是走開去的阿衛聽見了又與阿壯返來,“以前耀王府的管事。至於二郎說的良醫,我們之前是有、可而今無有,妙藥麼,陛下身上本就有.......”
不料阿衛還不曾說完就捱了一腳,踹他的正是盛爲:“我問他,自有他答。你小子不掛着你主子安危、快去伺候,又在這處羅唣作甚?”
“小子是怕二郎與他不熟......”阿衛揉着並不痛的“傷處”,斯斯艾艾地竟有想賴着不走的意思,“不然小子們等二郎一起再去?”
“哈!是爲怕了被綠喬初柳奚落麼?”盛爲美眸一翻,“若去得晚了,你們陛下一命呼嗚了,卻連個哭靈的人都不得,你們可擔得這罪過?”
“二郎當我們爲何都能忍得住那麼久不動?除了不想擾亂陛下心神,還有條最要緊的,便是隻要不被射中要害、當場不治,一般的傷陛下就好似不怕!縱是有毒、陛下也當不怕!”阿壯忽然竄出來回話,也像是“不打自招”得認了盛爲所言不虛--他們兩人確是怕被綠喬、初柳出言奚落。
“你們主子爲何不怕?”盛爲神色倏忽一正,卻不問阿衛、阿壯,只問阿利。
阿利耳聞盛家二郞已久,知此人於陛下乃是個尷尬的莫逆之交--既可稱是肝膽相照,卻亦有防意如城。他之前常聽阿衛等說起二郎種種荒怪不經,本一直詫異緣何他與持重有過的主子能成摯交......直至方纔一番見識,他纔是悟到原來盛家二郞實在是太過懂得“喬裝”之術,慣來只拿渾噩掩了陰智。
“可而今之境可能實言以告?”阿利難免躊躇。他既躊躇於“東方大爺”畢竟不曾得見光日、在寒朝謀就一官半職,又躊躇於或者東方早已聲名遠播、若不據實說來反而倒是虧心於盛家二郎這番“仗義相救”......
“因陛下曾得機緣蒙世外仙士在我朝盤桓過數日、又有幸得其賜藥。其中有一藥是有癒合奇效,另一藥則是能防百毒。陛下之前經次受傷,於藥效也是一一應驗。至於良醫,那仙士早已遊方而去、眼下我處確是無有......若要硬湊的,那鄭凌瓊或者還能抵擋一二。”終究阿利是與盛爲說了不是實言的實言,兩不相誤。
“哦!?她果真還堪一用。只是你們爲何會落魄至此,帝王身側竟無有良醫只拿渾人來衝?”盛爲說罷嘆罷後即刻又轉不甘,“二郎的仙氣可一向比你們主子強過不知幾許,爲何他倒得仙家機緣,二郎反而無有?太過不公!二郎要與老天好生論一論此理!”
盛爲此一番混賴抱屈只爲是要探一探那“仙人”的來路。他既瞧見了阿利眼中一閃而過的防備,又怎可“好生去問”?可無緣由的,此刻阿利三人竟都是情不自禁地以爲起東方大爺是附身在了盛家二郎之上......狐疑之下再細細去看,爲何眼眉都有依稀相似?
盛爲暗自失色--他說得可不就像是那個贈了莫念銅瓠之人,而那人還真就是自家親眷......想當初母親是怎樣說得來着?還有劉赫得的那能保百毒不侵之藥、癒合之藥,爲何聽着又與母親給他們幾人傍身之物這等相似?爲何他們於劉赫不懼不憂之由竟是與自己不甚憂盛馥之由這般雷同?爲何母親的親眷又與劉赫有羈?爲何.......
“這身量也與二郎相似呢!”阿壯嫌棄言語不夠描繪,竟又走近了比劃起來,“怎麼越說越覺得聲氣都像......”
“你可是被牛屎塞懵了心,因此胡言亂語還不自知!”盛爲急忙掩鼻挪動開去,心思一轉,只道是此時再不能與此事糾纏,“你們快些去各行己事,莫再與二郎混纏不清!”
“盛家二郎,小人斗膽再問一句,這些北地子民......”阿利眼望那一衆被駭至失智之人,目露不忍。
盛爲略略沉吟。實則他所作所爲皆有深意、皆是爲後事而備--自然不願在當下就將這些質人就此送還,故以說出話來定是要全然兩端:“你能親眼得見,而今並不得閒空將他們送過岸去.......然你可去安撫一番,也正好藉此交代些他們歸去之後如何謹言慎行的妥當之法......終歸我們不曾、更不會苛待了他們,是以多呆一時少呆一時也並不要緊!且於二郎來看,你們陛下的日後帝威聲陰。較之他們返家更是要緊着急。”
盛爲此言中規中矩、入情入理。阿利聽罷雖有言說不出的忐忑,卻是挑不出半分謬誤、且還該是要謝一謝盛家二郎於陛下“將心比心”的體恤之情......眼下木已成舟,阿利只得道謝後轉身而去,只留下阿衛與阿壯拖在盛爲身後往城中而去。
盛爲懷揣着千鈞之祕隻身而來,至此又連遭千絲萬縷難捋之變,本就無意無心去斷清這陌生之地路幾途何。偏而今又值衆人“各自奔忙”之際,他又實在不願因此擾人,故以只在一片“亂相”中胡亂穿行、揣度着只需與江邊愈行愈遠便是正途。
“二郎可識得路?不如讓小子來帶路!”阿衛在跟了幾個來回之後終於耐不住,奔上前去討好地問了盛爲。
“誰人說得二郎認不得路?”盛爲不悅,“二郎只是要巡視一番罷了!要你小子多心多嘴?”
“原就是小子心焦陛下、會錯了二郎的意!二郎恕罪!”阿衛急忙責己,怕的是盛爲無休無止地帶着兩人盲目而行。
“罷了!二郎不看了,即刻回去,免得你們趕不及爲主子哭喪!”盛爲順坡而下,忽然又停住了太息,“實在二郎也是焦急非常。然此刻焦急無用......那便不要焦急!”
“小子們既見二郎篤定,就知陛下與盛家女郎必然無有大礙。”阿衛強顏歡笑,不敢說與盛爲聽他之前不去並不是怕被綠喬譏諷,而是恐懼劉赫或會不治......
“篤定?”盛爲澀澀一笑,不能言道他之“篤定”也不過是在母親道來“即刻就能止血生肌”的“神藥”--且不論方纔劉赫已是命懸一線、更還有奇毒不知怎解......盛爲怨憤緣何亂相不斷,彷佛這混混沌沌再不能得清開之時。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盛爲念罷仰天而笑,“可知二郎難吶!”
盛爲這裏還不曾嗟罷,忽然又聽見江岸某處人聲雷動,喧囂大作。。
“拿到刺客了!拿到了!”有振奮大吼聲隨着江風翻飛而來......吹至盛爲耳畔卻添了狐疑之味:“竟是這般輕易?”盛爲不禁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