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八十三、爲之所
    盛馥聽得阿衛來尋過劉赫時,不過就當是那人發了倔犟、一時走開去散心罷了,竟還有些得意。可待她聽到他有留書、且不是留予她的--那份不願、不肯、不信之心便岌岌可危。

    “他什麼時候來的?你們爲何不叫醒了我?”盛馥“噌”的站起就往外去,全不在意此刻之她還是批頭撒發、容顏不潔、衣冠不整,“此刻也顧不得再說你們什麼,快些去召了他來!快!”

    “娘娘,他方走不久。奴婢即刻就去召了他來。可這一來一去終歸還是要耗些時候,不如讓綠喬伺候娘娘梳洗了--如此看那宇文九郎都是個異姓外客,娘娘這般見他也是不妥,我們也就是爲了這個,纔不曾喊醒了娘娘。”初柳搶着側身一攔,看似一雙眼只在主子的儀容之上,可那意思卻早遞到了綠喬那裏。

    綠喬省得,初柳這是要讓她伺機勸解着些,而她自己則是會在那一路上去探了九郎的口風--畢竟她們方纔可是從阿衛與九郎的臉上讀到了“不祥之色”,娘娘這會兒看來也並不像是會要裝個不在意的模樣,是以如何都該是要早爲之所、防患未然。

    “正好順路,正好娘娘也是要見的,初柳不如去喊了二郎與十一叔同來?”綠喬“隨口一說”卻換來盛馥一聲怒叱,“不要!”

    “奴婢多嘴了!娘娘恕罪,”綠喬跪下了請罪,“奴婢只想着......”

    “你們是想得太多了,本比我想得還多!”盛馥擡擡手示意綠喬起來,看似無怒,“我知道你們想了些什麼,而你們是以爲知道我之所想、終其然卻還是不知。”

    “初柳你快去罷!”盛馥照着銅鏡、伸手撥了撥垂在頰上之發,對着鏡中人莞爾一笑,“不必去喊了二郎、十一叔,至少此刻還不必。”

    盛馥既然十足堅決,初柳自然不能再有一點違拗。她偷瞥一眼正要出去支使粗使丫鬟們的綠喬,只恨方纔兩人不及商議妥當、又都是躊躇着不曾早去喊了盛爲過來,才至如今措手不及。

    “都不是正經伺候娘娘的人,只喊你在廊下候着備着罷了,就這樣喊你快些卻還要疲怠犯懶?若不是腿長在你的身上,我真恨不得替你走了這幾步路!可是你自己找罵找罰?”

    忽然間初柳聽見綠喬正壓着嗓子訓斥着誰,她正疑綠喬可是爲了擔憂主子因而心氣不順,竟然要靠刻薄人家撒氣,可一看廊下哪裏有人?......“備着?腿在自己身上?”初柳恍然大悟,衝着綠比了個“還是你腦筋快些!”的眼色就翻身而去。

    “自己挑了個容易的,倒喊我勸娘娘。娘娘於如今這事可是一心的在意,不怕她兇、只怕是勸不上!”綠喬心裏嘟囔了一陣兒,便使喚了那些丫鬟端盆、提水地進了屋子,一擡眼,卻是嚇得魂都丟了一半!

    “娘娘!娘娘要做什麼?”她撲上去就跪在了盛馥腳下,“好好的,自己換了夜行衣作甚?”

    “早晚是要換的,何必再勞動一回?快給我梳頭,只照往日行路的就好。”盛馥將她拉起了,一派與方纔截然不同、又似曾相識的鎮定平和卻更讓綠喬擔憂懼怕。

    “娘娘,不是要明日才同十一叔他們一齊出發去大劍關麼?”默禱着“娘娘千萬別是要去尋了劉赫”的綠喬手握着牙梳,一下、一下梳得尤其謹慎,“況且這裏說起來已是蕭家的地方了,南北不靠的、並沒什麼耳目在這裏,也不需夜裏行路,娘娘無需穿成黑漆漆的,只穿尋常的騎馬裝不好?”

    “不等明日了!”盛馥親手挑了一枝笄給綠喬,白玉爲枝、紅寶爲瓣,正是齊恪所愛。

    “恕奴婢多嘴問一句,娘娘爲何不等明日了?”見了那笄便略舒了氣的綠喬還是萬不敢鬆懈,“娘娘不是忽然生出了別的、別的什麼謀劃吧?”

    “他變!我就變不得?”盛馥終於說了句“狠話”,“他狠,我就狠不得?”

    綠喬的神一驚、手一滯--果然娘娘這鎮定就是“風雨前夕”的佯靜,接着就會有疾風驟雨胡亂砸下--那便是二郎口中的“瘋”!可勸得麼?勸不得!她上回那“瘋”是爲殿下離心,此回這“瘋”是爲劉赫絕情。她可是萬事不較,卻唯獨於“叛離”之事有刻骨銘心的介懷--如此還勸?一勸不也成了有“叛離”之心?

    “娘娘既定了即刻要走,怎麼不喊了二郎、十一叔他們來?”綠喬憋着着緊地發紅的俏臉,盡力裝個若無其事。她不敢問盛馥這“走”究竟是要去了大劍關還是要去尋了劉赫,只得旁敲側擊。

    “一會兒是要去喊了十一叔他們的。二郎就不必了!”盛馥又自己沾了口胭脂拍在頰上,點在脣中。她從鏡中尋到了綠喬,給了她一個寬慰之笑,““我並不是要去尋了劉赫,亦不會再瘋!再是瘋不起了!因此你也莫再胡想亂猜!”

    “奴婢與初柳兩個再是亂想,也不會違背了娘娘一絲意思。有時多嘴了、自以爲是了,也就是爲擔心娘娘勞心傷神,並沒有別的!”被戳穿心事的綠喬索性不賴,“眼見娘娘方纔還焦急,這會又是平淡得古怪,奴婢當然要急,一急又不敢問,只得亂想!”

    “綠喬!”盛馥轉過身來握住了綠喬的手道,“我一直知道你們兩個是好的,是以我有事要.....罷了!一會兒待初柳回來再說!”盛馥須臾又咽下了這裏的未盡之言,換了話道,“你只快些去備些喫的來給我,不要稀的。另外去拿了藥來我喫,另再添些蔘湯來。”

    綠喬更畏怯了!她哪裏能信她主子說的“我不曾瘋”?她不敢猜主子話裏那“變”字究竟是指了什麼去的,可論是什麼意思,這既要不要二郎來,又是一副欲要交代“後事”的模樣,還一反其道地自己要東西來喫--這這這!豈不是比“瘋”更甚?

    可綠喬還是不能勸。她只能抱着“待初柳尋了二郎來,再行起了看”的念頭,伺候着盛馥喫飯、服藥、喝參湯,並謀劃了許多諸如“若主子要出其不意地奪門而出,我便抱着她一同躺下”的主意。

    好在是“有驚無險”,終於是“大功告成!”--待等初柳進來回稟“九郎正候着娘娘宣召”時,綠喬方覺自己的內衫原已是被冷汗浸得全溼了。

    正喫着“代茶飲”的盛馥淡然地險些就要讓初柳認不得她竟是之前極其敗壞的主子。她看一眼綠喬,既是詢問也是焦急不能就此告訴了她“二郎竟也不知所蹤,我尋了好久也是不得”的壞信兒。

    “讓他進來罷!”盛馥擱下了茶盞,想着那個十幾年都若存若無的宇文九郎如今竟能成劉赫肱骨,不禁五味雜成--“一個寧叛家國不肯自屈,一個無人可用到窮途末路;一個好似吳下阿蒙,一個自當蜀中玄德--看着極配,殊不知實則只能互爲惡果罷?”

    宇文九郎看不見盛馥嗤笑之色。他自進來拜見到回完話出去,都是與舊時一般低頭、縮肩,儼然還是宇文凌旋那個不受待見、畏畏縮縮、百無一用的庶弟,哪裏又能讓人瞧出半點大將之風?

    可偏就是這麼個朽木般的人,竟給盛馥帶來了驚天之訊,他道“陛下留書,着末將轉告王妃,我等會在原地駐紮,只待三路匯合便開拔北歸。可王妃若要支配,我等應奉王妃號令。而王妃北去之軍,陛下已於今日傳令撤歸......至於陛下意嚮,陛下言--無論王妃或是我等,皆是勿猜、勿尋。”

    “是以你是混跡天涯去了麼?”盛馥訕笑着目送宇文九郎離去,聲氣低得似連自己都聽不真切,“想要我急?想讓我心焦?想要我試一試‘驟失之傷’?呵呵!你且你,我不留!”

    “初柳、綠喬!”盛馥擱下茶盞,臉上的笑意不暖還寒,“你們可能答我一問?”

    “論是娘娘問什麼,只要奴婢們知道的,哪裏會不答了?”兩人跪下了,心中驀地就起了悽悽惶惶。

    “好!那你們答了我,我可能信得了你們一世?要知道此一世並非我的一世,而是你們的一世。”。

    恰逢祖國華誕!祝大家假期快樂!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