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九十六、驚曉夢
    “呵!若盛家郎主要讓至尊當堂禪位了,他便不配被稱盛家郎主了!”李卉繁話落,彷佛看見失望之意在謝酈心面上若隱若現......“怎麼?你想當太子妃了?”她挑起眉揶揄道,“縱是郎主登基了、要立太子,也是立長!即便是論賢,你家二郎的名聲可又及得上天人一般的盛家大郎?旁人又焉知盛家大郎究竟是什麼貨色?是以盛遠不死便輪不上你那二郎,趁早收了那份妄心罷!”

    “我們的志向從來就是要去做了隱士的,哪裏就有東宮之想了?你這驚弓之鳥,而今可是看誰都像是要篡位的、要奪了你兒郎之地?”謝酈心聽得李卉繁道說“不是”,固有失意卻還是松下口氣,那一霎的妄念也因此倏忽而去。然她也不想李卉繁再爲此與自己糾纏,連忙坐下來藉着斟茶扯開了話題,“郎主既不要至尊奪位,爲何又直去龍椅坐下了?至尊既不曾被奪位,又何來你說的‘一蠢再蠢’?”

    “盛家擅什麼?”李卉繁吃了她的茶,卻還是拿冷眼看着這一貫遇事喜好“嘰喳不休”的俏女郎,“你不會答不上來。”

    “盛家擅得可多,不知貴嬪娘娘這裏說得是哪一樣?”實則謝酈心於此問之答瞭然於胸,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你這還不曾過門,就已偏幫起來了麼?又不是讓你說他們賊賢害民、巧取豪奪,有什麼說不出來的?”李卉繁連着冷嗤了幾聲,又問,“我今日偏要你答了出來,說!盛家最擅什麼?”

    “最擅賺錢吶!”謝酈心睜大了眼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南北還有哪家能比得上盛家善於謀財?難道不對?”

    “對!對極!對得不能再對,可盛家二少娘子容我再問一句,盛家謀財又靠得什麼?”

    “靠得什麼?”謝酈心一派無辜,“地多、礦多、人多、各行產業均多.......不就是這些?”

    “好好好!”李卉繁終於被氣到語滯,她想要拿手指去戳了謝酈心的腦門,一剎又放下了只一拳砸在案上,“誅心!這二字於你就這般難以吐口?”

    “那是友人間的仁義、下人們的效忠吧?怎麼非要說成是誅了旁人的心了?誅心之說本就是些挨不上、沾不着的人拈酸造出來的,哪裏就是了?”謝酈心說罷了又去攬住了李卉繁的肩頭試圖胡混,“你倒也有嘴說我偏幫盛家?不瞧瞧自己整個心都歸了齊家了?”

    “我一個違了本心去作妾的人,有心麼?要心麼?”李卉繁胸口驀地懵痛,耳畔忽聞尖嘯陣陣,“若要論心,我理當偏幫了盛家纔是.......可而今爲了我那孩兒卻只能誰也不偏,只想着要保了他的周全。”

    李卉繁是不肯輕易示弱顯怯之人,可在此刻實在耐不住心潮一波接着一波地推起,待涌到了眼眸中,便全然化作了淚花。

    “你若當盛家只是要至尊方寸大亂便是誅心之爲,那就是錯了!你若當我全心顧惜至尊,那也是錯了。因爲這些事啊、這些事.......”

    謝酈心瞧見了李卉繁的淚珠子,驀地起來尋了塊帕子、裝作漫不經心地擱在了她跟前,“論是這些事、那些事,你如今都是好端端地坐在我房裏。且我信縱是天大的事、盛家也斷不會爲難了你與你孩兒。你既來尋了我,那就慢慢說來,我聽着就是。”

    “你不僅要聽、且定要上心!”李卉繁拿起了帕子卻不往臉上擦,只放在手中絞,“可坐穩了,往下的事並不好聽。”

    “寶陰阿尚說罷了那些陳年往事,至尊就渾身發顫到要站立不住。他扶着龍柱徒勞地喊着‘護駕’、‘謀反’,那樣子......當真是、是讓人不能直視。”

    “我那時差一些、又差一些就耐不住要過去了,可恰恰這時盛家郎主與娘子就起身了站到了至尊對面兒......”

    “賢侄!”盛家郎主挺胸負手,朗朗地喊了一聲,活脫脫的就是叔父模樣,“賢侄驟聞不敢信之事,驚疑詫異都乃常事......不如稍安勿躁,容我夫妻將話說清,再做計較。”

    郎主愈是氣定神閒,齊允就愈發衝冠眥裂。他一雙眼似就要迸出血來,又哪裏能“平心靜氣”地去聽了不軌之言。

    “大膽逆賊!枉我高祖、枉我聖祖、枉我父皇百年來於盛家寵信有加,枉朕一忍再忍、一讓再讓,皆不能讓你們懷揣半分感恩之心,終於還是要做出這等謀逆之事!朕今日死可死得、卻萬不會受爾等要挾!”

    “此言差矣,何來要挾之說?賢侄既看了書簡,既知當朝坐在朝堂上被稱至尊之人原該是爲叔.....而爲叔既然當初不要那龍椅,而今也理當不要。”

    “荒謬之言!無稽之談!難道朕還該謝你容朕坐在朝堂這些年?”齊允悲愴而斥,“盛家郎主若光陰磊落,謀逆便謀逆了,何必要拿兩家先祖死無對證之言來做籍口,何止是小人之心、何止是卑劣之爲?”

    “盛家從來與小人、卑劣等等無涉。若不然齊家先祖亦不會留下此書。”相比齊允的怒不可遏,盛家郎主笑容可掬、篤定地就像正閒話家常。

    “且我若要取天下,隨時隨地、隨心所欲,無需拿人說事來做籍口,無論是兩家的先祖還是世間任意一人!”

    “至尊聰慧絕倫,縱然不見眼下形勢,實則也是一清二楚--不然當日何必要竭力促成爾永與梅素複合?哪怕爾永那時有千萬個不願?哪怕賢侄於先皇后竭力促成的這門婚事從來不滿?不過是彼時賢侄自詡羽翼未豐,尚不能撼動盛家這棵大樹......可而今就能了?”

    “可惜那時的賢侄亦然料錯,料錯本當只是尊皇兄之命行事的爾永、與跋扈發揚的梅素當真是能摒棄前嫌且恩愛勝往......爾永這一顆棋子於賢侄,便是廢了吧?!”

    “可偏偏賢侄還要屢屢藉着已爲廢子的爾永試探盛家--然儘管爾永不貪、儘管我盛家彼時也無他意,卻還是不能讓賢侄落不下猜忌之心。於是便有了今日今時......”

    “本就是母后害了爾永!依他懦弱之性,豈能與你們周旋?縱然他不與盛馥夫妻同行,縱然他才智過人又豈能敵得過擁兵自重、把持民生的你們?”齊允慌不擇言、語無倫次,“你們縱容盛馥嗜好隻手摭天之事,盛遠更是在蜀中形同自立爲王,整個大良在他眼中值得一看的便是朕的皇位!”

    “朕容你們猖獗是爲眷顧兩家先祖情誼,不想全是枉費、還是辜負!”齊允此刻實在想去龍榻落座、也好爲自己壯一壯聲勢。他雖不想爲這些“逆賊”的聲勢所攝,卻被“墨雲”壓身、始終不能往那裏踏出一步。

    “先皇后費盡心機要促成這門婚事是有深意,至尊難道不知?”

    “盛家確是擁兵自重,卻是恪守非攻兼愛之道--大不攻小也,強不侮弱也,衆不賊寡也,詐不欺愚也,貴不傲賤也,富不驕貧也,壯不奪老也。”盛家郎主隨着齊允的目光一齊往龍榻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十分屑薄。

    “盛家亦確是把持民生,然行的卻是‘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之道,惟願人人宴安自逸,歲暮奚冀.....是以良朝才能在短短百年內從戰亂中平復如初乃至國泰民安。”

    “是以盛家於良朝乃至於齊家何過之有?想來是無有的!既是無有、賢侄便當是無辭,不許多此一舉,行些欲加之罪的蠢事。”

    “朕何曾?”齊允咬牙切齒、頰上青筋抽動,“你們今日僞造先祖書簡逼宮,倒是做下了狗急驀牆的蠢事.......郎主口口聲聲爾永、爾永,難道不知擄走爾永、害得你一兒一女苦徵在外的元兇正是盛遠?而盛遠這番苦心積慮不就是爲了自幼覬覦的皇位?”

    “朕縱然肯信郎主不貪皇位,卻萬不敢信盛遠不貪、你們不縱!你們此來此行不皆是爲了保全你的大郎?你們買通了朝廷上下、宮廷內外,不就是爲了又朝一日能扶他上位?”

    “不知盛馥、盛爲知道真相後會做何想?”齊允想到了爲了齊恪連自己脖子都能拿劍去抹的盛馥便就冷笑,“朕不知屆時郎主要如何給盛馥、盛爲交代?要如何給敬你如同父皇一般的爾永交代?更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關於盛遠我們自有計較。賢侄若想知曉,拭目以待便罷!”郎主還是那般怡然,“不過我夫妻二人皆信天理,斷不會容得他胡作非爲!是以家中無有交待二字可言。”

    “呵呵!”齊允冷嗤,“看來郎主眼中果然只有長子、大郎。不如這般--只要郎主肯將盛遠擄走爾永之事昭告天下、並將因由一一道清,朕便將良朝拱手相然於他,如何?”

    “好啊!這個主意甚好!”接口的卻是盛家娘子,“原本只要我們願意也並不需得至尊禪位,不過至尊既然這般說,倒也使得。不過不如我們將盛遠擄走妹婿之事昭告天下時,至尊也將先帝、先後暴斃的前因後果一同昭告昭告?有來有往,纔是個理字、才能服人麼!”。

    齊允自以爲此番是可扳回一程,但聽得娘子話落便是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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