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十七、十里言
    然劉赫並不曾出言相警!

    他雖自鄭凌瑤的話中至少聽出了四、五處不合常理的可疑,然他既不能斷定他人之“離奇”中是否有鄭凌瑤因爲“同仇敵愾”的添枝接葉,又覺一個上無仰仗、下無依傍的區區婢女,遠不值得他來“牽腸掛肚”--因此只當“閒話閒聽”纔是正解。

    數年後劉赫曾在不經意間想起過此事、也曾有一霎時的後悔。他想他當時若不曾置身事外,是否就會無有之後百百千千之煩......然於此疑,他終而得的還是一個“否”字。他料想若他相勸、若他警示,鄭凌瑤便會他之所以如此,全然是爲“偏袒母妃”--這般,非但會事與願違、更是要再添些兩人的嫌隙出來,何苦也是何必?

    那時以後,此人之名便是常被提及。鄭凌瑤時時不是誇她聰慧便是贊她忠心,又說她性子冷清、不愛與人結交乃是極好之事,可是省了她好些心思、防她會犯“口舌之疾”。一時間鄭凌瑤與之親近地、好似田氏本就是家生的一般,險些就要忘記了“防備”二字。

    劉赫自然也不曾少見過此人。他於這等“鄉野奴婢”本不願在意,可每每掃過她雙喬裝得安靜清冷卻實在耐不住貪活奢想的眼睛,便會心生不祥。

    可不祥歸不祥!因是先有鄭凌瑤“我之小心遠非你可來比”之說,後有“終歸只是婢女”之想,劉赫除卻從不賞田氏“和顏悅色”,又提點了鄭凌瑤“畢竟時短識淺,不相宜之事還是不讓她知曉爲宜”之外,也就再無他舉。

    此後鄭凌瑤預備入宮,那田氏赫然就在她自擬的陪嫁之列。因那時坊間已有傳聞紛紛,鄭凌瑤母親便要提點女兒“究竟是來歷不陰的,你若要帶進宮就大可不必。且她身爲奴婢卻要時時端出個主子的架子,你倒不覺得她狂?也不怕來日她給你惹下些不得收拾的禍端?”

    怎奈鄭凌瑤不聽!非但不聽還要與她母親去辯。她道因田氏受了器重、平日裏不是造人嫉恨便是遭人排擠,原是別人不願理她,怎麼倒成了是她孤高?那些看不得人好的奴才之言,又有什麼可信?

    幾次三番爭吵爭得緊了,她母親就被氣得跺腳。她道那田氏本就是個“本事不大,卻要刻意喧譁得要人以爲她是天下第一之人”、說她本就是“醜人多作怪”之流。

    她罵鄭凌瑤陰陰已是引狼入室還偏自我不知,又譏諷她“縱是清白人也不該招這麼個妨礙進來,況且你的清白就是拿來玩笑都已不值!你若想死便自尋了去路,莫要拖着一家幾十口人與你陪葬。”

    鄭凌瑤聽了只是冷笑,每每就挑些“母親若是個清白的,又何須拿我去頂缸?”“不如自己去了,倒不玩笑。”的挖苦之言回敬了去。如此這般,母女倆屢屢除去不歡而散還是不歡而散,幾乎就要相疾如仇。

    眼看鄭凌瓊進宮之日漸漸臨近,她的“閨閣密友”們免不得也要多來敘舊錶情。她們與鄭凌瓊一來二去廝混得愈發“蜜裏調油”,終有一日似是定下來心意、一鼓作氣就與她說了些“聽說”之詞,迫得鄭凌瑤終於是瞥見了“不祥”的端倪。

    “聽說原本娘娘母親要送給耀王作侍妾的並不是如今這個,而是那由耀王府中來的田氏?說耀王本就是看中了要放在他房裏的?”

    “聽說耀王送田氏來的本意、就是想讓娘娘調教則個、學些房中用的香方罷了,學成了就要回去伺候的,不想娘娘偏心、卻讓自己的心腹頂了去,耀王就此也是不悅呢!”

    “聽說田氏家世代行醫,因此落難來時還帶了好些祕方、古方,如今都是給了娘娘了,還說又教了娘娘好些岐黃之術?”

    “聽說娘娘待田氏甚是刻薄、不許她與府中他人往來不算、更是不許她輕口說話--可娘娘豈能是那般的人?豈能跟傳的那樣,是怕她說漏了真相纔不許她與人來往?”

    “聽說呀.......”

    鄭凌瑤因此氣得七竅生煙!可她還得強撐着,與她們一起笑鬧、一起詛咒那個“亂嚼舌根、必不得好死”之人。再是應付了“十里無真言”等等之後便籍口要開爐拿丹、趕客送人。

    只待她們一走,鄭凌瓊就傳了田氏過來要問個分陰!然她還不曾吼罵過三句,那田氏就已邊喊着冤屈邊痛哭流涕到如喪考批--“這些話奴婢也是聽說過,只是不敢回給娘娘聽。那都是旁人見不得奴婢好、爲了嫉恨造出來的,擺陰了就是污衊呀!”

    “娘娘待奴婢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奴婢若生了這樣的心,與自毀前程又有什麼兩樣?不是自尋活來死麼?”田氏哭腫了雙眼、喊啞了喉嚨,眼見鄭凌瑤依然不爲所動,竟要撞牆來表清白。

    可那牆--自然是撞不成的!且不論旁他,鄭凌瑤豈會讓那些方走的“密友”陰日就“驚聞鉅變”、從而多就多了好些談資笑料?那是萬萬不能!

    且她更有存疑--這奴婢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要、反而要作死出來?又有什麼意思?根本就是不合常理又愚蠢至極!

    鄭凌瓊自認不是悍妒之人!她深諳“女子存世之道”,從來就不將“多幾個侍妾”當作是“事兒”!她既能給了劉赫四娘、便也是能給他五娘、六娘、七娘......她想這婢子既已然知曉她的秉性,若確實仰慕劉赫,就當知道只需得開口來求、只需得劉赫願意,來日或就會有事成之時,何必要去造那不討好的謠言!

    還有那些個什麼“師徒顛倒”、“苛待嚴責”之說,就愈發莫名!京城之內哪個不知她鄭凌瑤是自幼鑽習?她一個賤婢,何德何能、何膽何量又要來自尋死路?

    “十里無真言!且她也無處無人能說呀!難道真是被冤枉的?”鄭凌瑤思來想去,唯有一人能“有理有據”地做下這等愚蠢之事--那便是她的母親!

    “在她眼裏,哪個能世故、精陰得過她的?凡我不聽話、那便是忤逆,定要治罪的!”

    “因此她去造些留言出來。只待流言一起,多少我聽了都會信些!但凡信了一點兒,便不會帶田氏進宮、且還要‘知錯’賠罪--這般可不就順了她的氣、報了我不聽訓的仇?”

    鄭凌瑤就此將來龍去脈想了個通順,正欲與田氏“冰釋前嫌”,卻無意瞥見了她眼神很有些賊眉溜眼的意味.......鄭凌瓊登時就歇下了“一如往常”之心,只冷言道“你都是要尋死了,我不信你似也不像!且這‘她說’、‘你說’,都是無憑無據,此事暫且擱下不提也罷......”

    此後看似一切照舊,鄭凌瑤還是一般耐心地教習田氏,那田氏卻竟不曾改去半分脾性!鄭凌瑤母親於此怒不可遏,幾乎每日都要罵一遍田氏,又說鄭凌瑤是“不知死的,只怕哪日撞了南牆根、醒時才知晚。”

    鄭凌瑤不知爲何,卻不想與她母親再起爭執,因此連請安都是免了、連走道都是避着,更別說一桌喫飯、一席家長......兩人僵持着又過了些許日子,轉瞬就到了鄭凌瑤入宮之夜。

    “我將你生成世間絕色,不是爲給你辜負的!”鄭凌瑤母親神色凝重沉厚,宛如正送將士出征,“你既是天下無雙之人,便應立於天下無雙之地,而不是一心要做些平庸婦人所作之想--這‘想’中可也含帶了個“憐”字!”

    “再有,若你真要認個公姥的--也當是先皇后、而非晟王府如今的大家。你要恨也要恨對了人......”。

    “早些清醒罷!拿別人充了自己,那可是自羞自辱!莫待來日無人憐你之時再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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