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暮色涌
    初柳跟綠喬倆個忙着烹茶,劉赫身邊的家僕卻是直愣愣地看着這兩個丫鬟變戲法一樣拿出鐵壺、銀壺、又加幾個水囊。心想他們雖然出身馬背,可也是一貫喝茶的,茶餅要搗,要烹,也不算隨意。但這裏,怎麼喝個茶,就需這麼大的陣仗。也太過了些。

    實在忍不得,出口相詢:”兩位阿姊,恕冒犯。在下好奇,爲何烹茶需要這麼些器具雜物?“

    初柳頭都不曾擡,綠喬停手站定,面帶得色:”如今沒什麼露水可接,故這水囊儲泉水,鐵壺煮水,銀壺儲熱水。這乃第一要緊之事。錯了一處,那茶便不好。想來你們自北地來,不曾見過,也不奇怪!”說罷還瞥了劉赫一眼。

    這見禮坐定已是一炷香之前,但坐定之後,就真真是坐定了。要議事的兩人,無一出聲。盛馥盤算着既是你有求於我,當是你先開口,劉赫心裏則一直丟不開盛馥眼中那抹嗤笑,惶惶然恐怕那嗤笑更甚,遂不想輕易開口。家僕心中不忿:這位女郎,看着心高氣傲,那目光哪裏就像個女郎,倒似兩把尖刀,能插進人的心裏去。這世間怎會有這等的女郎?怕是會找不到夫家的。可憑地主子連句話都不講?這公爺的平穩、威風都去了哪裏?

    初柳這邊試好了水溫,便擺上茶具。劉赫看去,先是一套縹色越窯上了桌面。茶具樸素,無雕刻裝飾,但那瓷細膩均勻,溫潤如玉,縹色又十分純正,實屬極品。劉赫想着,或許這是個破了沉默之局的機會,便起身道:“且讓我來添一回茶。”

    “大人且慢。我家女郎不用這些茶具。“

    說話間,初柳拿出一杯置於盛馥跟前。劉赫打量起來,只見此杯呈梅花樣五瓣形狀,同樣質地縹色越窯內膽,之外卻是用金絲細細地裹了,再用銀線豎着在外杯壁上隔開每一瓣,每瓣其間用銀絲細細纏成的梅花枝丫盤根錯節於杯壁之上,一顆碩大的紅寶石在中間熠熠生輝。金絲纏成的手柄也是做成做那梅枝樣,頂端又是一顆紅寶石。令人一看之下,只覺得奢靡無比。通體只有一個妙處,就是這些個金絲銀線珠寶止於那茶杯半高的地方,倒是越發顯得那縹色越窯清雅起來。

    “這杯器,貴重至極。俗也真是大俗,說別緻卻也不虧。”劉赫心中默唸:“不說這碩大的寶石難得,就論這工藝,都是天下難尋一二。她這是想警醒孤,盛氏長富不衰,可敵國或更甚之。那麼今日要商議之事,怕是不會輕易得過了。”

    盛馥莞爾一笑,道:“大人見諒。我家丫鬟是個沒有城府的,若是衝撞了,莫怪纔好。”聲音還是冷毅,不帶一絲溫度。

    ”無妨!只是遵循自家主子舊例而已。何來怪罪?!“劉赫展顏一笑,深眼高鼻,顯得尤其俊朗。

    “我以爲江南女郎溫婉,平日裏所用各類器皿必是精緻細膩。此時此地所見,不知是我素來想當然爾,還是盛家女郎獨有偏好?”

    聞言,盛馥擡頭直視劉赫,目露捉挾之色:”我向來只道是自己是愛什麼便使什麼。從不受那些個烏糟糟的規矩約束。別人喜與不喜,與我何干?倒是大人,纔到此地幾日,就認定江南女子盡是溫婉的?”

    “非也,只是這茶杯。。。。。。“說着又看了那金絲杯一眼:”我知盛女郎愛茶,亦知品茶當得靜心。依我愚見,用這等器物品茶,美則美矣,但卻憑白搶了茶的風頭。況且此物想來分量不輕,金絲又不甚隔熱,品茶時不能久持,又有燙手之憂,反而大爲不美。盛家女郎雅緻之人,怎會偏愛此等器物。甚是令人費解。“

    兩人目光相交,誰也未有讓卻之意。盛馥心中好笑:這個蠻夷倒是有趣。我這等樣的人,他也半分不讓。此人生得倒是極好,不似那蠻夷粗糙,也不像這廂男子般陰柔。如今是難得一見了,罷了,好看就多看幾眼,也不虧了自己去。

    想到此,盛馥不禁開聲呵呵一笑,眼中那嗤笑之意也悉數褪去,換上了幾分明媚。劉赫未見過如此的盛馥,恍然間,好似那包裹在外的金絲銀線寶石全部褪去,只留下了那抹純粹的縹色,動人、清澈、溫潤。

    “你們且下去罷,自己找些喫喝。初柳,我們是主,這地主之誼需得盡好,我跟大人有事商議,不需你們伺候了。”

    初柳應了聲喏,便跟綠喬帶了劉赫家僕出去。他們自然是省得,主子們有正事要談。向來主子的事情,不該知道的,當是一字不聽最好。

    “赫公爺。有話直說罷。”盛馥給自己斟茶,那杯子,儼然還是那隻金絲梅花杯。

    “盛家女郎。孤的心思,想必當日方娘子已盡數轉述。只是不知,盛女郎爲何要隔十日之久,才肯與孤一議此事。“

    “方娘子那是個笨的。平日裏管着木犀之藪已是勉強。這等大事,她怎能說得明白清楚?今日我來,還是得聽赫公爺自己說個明白。”

    劉赫很想扶額,當真是主人調教得當。方娘子當日也是這般,萬事只說自己是笨的,聽不懂,鬧不明。什麼都要回稟了主子。但方娘子那周身透出的精明跟圓滑卻是藏也藏不住。只是茲事體大,哪怕再是耐心全無,當日也只能憑她萬般拿喬作勢。

    如今,主子來了。又是這樣混不吝的氣勢。想往日,在北地,居着身份,議事從來不難。別個還需小心着揣摩幾分。而如今。。。。。。

    “可巧這窗外便是江水,孤這是到了淺灘麼?”劉赫自嘲。

    “今天的蝦,還未曾上桌。且戲不到赫公爺。“抿一口茶,盛馥似笑非笑地看着劉赫,那眼神,又轉作嗤笑:”有話直說罷。你我這等繞來還去,待到天明也怕是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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