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十、光隱見
    雲城因有着漕運碼頭,集商之地一貫繁華,除卻這些卻又是清靜。難得有些什麼事件,能引得全城百姓連帶周遭村鎮的鄉民,一定要看一個熱鬧,並打聽個清楚的。

    誰知轉眼就有了這麼一事。城西南,原本有一座莊子,佔地不小,年久失修。衆人只知多少年前這主人避災,舉家遷走,也沒留下半個家奴看護。如今,不知怎地就歸了盛家,盛家又買下了莊子附近七七八八許多宅子,或給銀兩,或換地契,一點沒虧着舊主,只求速遷。衆人疑惑這盛家主家早已不在此地,如今爲何這般大動干戈?難不成又要回遷?

    這茶館酒肆,每日裏議論不斷,猜測不歇。更有爲了誰猜得更合情合理些爭得臉紅脖子粗的。

    這爭執的還未及打起來,便已扔下板凳筷子飛奔而出,去看新熱鬧。只見那盛家,請了上百號人,把那些買下的宅子,全拆了!

    這回猜測盛家主家回遷的便有了底氣。只有家族回遷,才需得這麼大的地方起宅子!因爲那祖宅,如今也就只能夠是祖親跟女郎的花園子,哪裏能住得下現時的盛家。如此設想,衆人均道甚是合理,就此統一了口徑。

    如此便安靜了些時日。可總有那愛事的,仍是每天去那城西南看看。看着看着,便覺不對。這正在修的,不像大宅。倒像是廟堂?祠堂。。。。。。?

    又一輪沸沸揚揚的猜測遍地開花。這回盛家想是不願再見到雲城裏有人執着筷子板凳打架,索性出了個告示。告示闡述,有盛家曾祖世交寒氏一門,之前在北地經營。如今寒氏掌家公子還曾祖回鄉之願,在京中尋得盛家後,盛家念及祖上交情,遂協助寒氏回遷。那寒氏公子呢,爲曾祖報家鄉養育之情,將在此地設家學,開講壇云云。。。。。最爲特別的便是,還另設一個不論貴庶的良人學堂。

    其他也便罷了,但不論貴庶這一條,實在是驚世駭俗,有好事者到處打聽這幾十年前遷走的“寒家”到底是何等樣人家。奈何年代已久,又是戰亂不斷,線索難尋。能尋到的同年代的老者門,也都是糊塗忘事,記不真切。一來二去,便也歇了好奇之心。過去千般,已然爾爾,如今種種,纔是確鑿。於是只是時日長短的差別,雲城衆人便都對這位寒公子欽慕不已。

    轉眼五月,酷熱漸盛。

    劉赫時常來盛家走動。或者邀約盛馥去哪裏逛一回,或者聽說哪裏開了新食肆去嚐個新鮮。

    盛馥倒也應約。但天氣轉熱,盛馥怕曬怕熱,便整日不願出門,難得去一次木犀之藪,也是寥寥應付,轉刻便回。

    劉赫便三日兩頭上來討茶喝。一來二去,與那盛府老祖親混了個親近。老祖親先前見他雖長得英俊挺拔,但看他長相帶着蠻夷血脈,並不喜。但架不住劉赫那比親孫還周到的孝敬,慢慢的,若是劉赫兩日不來,便要問:“那寒公子今日怎麼不來?”

    衆人見兩人愈行愈近,倒也歡喜,盛府上下道是,或者這寒公子是解了女郎那一劫的良藥,公爵府那一干夫子更覺得官家若能討得這樣一位夫人,一來登對,二來也是交了皇差,實則美哉。除了那阿衛心中忐忑。

    初柳、綠喬哄了阿衛一回,給他了幾大包細巧點心。什麼桔紅糕、赤豆糕、綠豆糕、核桃酥,花生酥。阿衛一個北地兒郎,見了那麼多不曾嘗過的江南點心,早把那“白麪饃饃”之事拋到了九霄之外。自此三個一處說笑,很是融洽。只是阿衛但凡稍有不慎,依然是會被綠喬一頓排擠,雖再不會被啐了一臉,可被擠兌得面紅耳赤乃是常態。阿衛卻再不敢回去訴苦,比起綠喬這女羅剎,他更怕李夫子的說教。

    初柳在涼亭裏調着烏梅汁,遠遠看着在樹蔭裏漫步的一雙人。霜衫郎紫裙娘,端的一對玉人。

    “我小弟這幾日便會到了。”盛馥被拖着走動,很是煩悶,只想快些說完,好送客:“且讓他歇息幾日後,你們便可出行了。我父親已傳信各門閥,拜貼小弟自會帶來。“

    “梅素做事利落,孤欽佩。”

    “赫公爺說這些於我無用。我只是投桃報李。你辦事利落,我自也利落,你要拖沓,我也自可比你拖沓個數百里去。”

    說罷也不理劉赫,徑自走回涼亭,取了酸梅汁便飲。

    劉赫跟上,初柳一樣奉上一碗。劉赫突然捉弄心起,道:“初柳,勞煩烹一壺茶來。”

    初柳應喏,便去了。盛馥猝然擡頭看去,揣摩着劉赫此舉的子醜寅卯。正道自己是否是思慮過甚,初柳便捧了茶具來了,身後還跟着拿着鐵壺、銀壺的綠喬,阿衛。

    初柳心裏嘀咕着這熱天,還想着熱茶的,真的除了她家女郎,也就見過這寒公子一位了,真的是。。。。。咦?莫不是緣分?

    想到此,心中一鬆,手腳也更麻利了些。待到把茶具安置好,添茶之時,只見那寒公子的眼睛,始終落在自家女郎那茶盞上,一動不動。

    “寒公子,請用茶。”初柳覺得這寒公子許是熱癡了。怎的一動不動,連表情都未曾變過,只是這表情,怎看着有些許奇詭?:“寒公子?請用茶。”

    “初柳,我且問你,你就是這樣伺候你家主子的?”劉赫眼裏滿是捉弄,忍住不笑,一副正形。

    初柳茫乎:“公子何出此言?奴服侍女郎從來盡心盡力。”

    劉赫不答,只盯着初柳看。綠喬心中暗道不好,上前拉了拉自家女郎衣角。但自家女郎像是五感全失,只顧慢慢喝着碗中的酸梅湯。

    “奴愚鈍,還請寒公子明示。”

    劉赫眼角餘光一直追着盛馥,但見她一無所動,心中好笑。

    “你這奴婢,當日可是你說你主人喫茶非那金絲梅花杯不用,你且看今日,你給她上的是何物?”

    ”奴婢主子在家向來是用這個的,那日是。。。。“話到一半,初柳猛然驚醒,這是寒公子爲那日之事“尋仇”而來,可話已出口,這可如何是好。初柳看看自家女郎,再看看已然在跺腳的綠喬,再看見快要憋不住笑的阿衛,兩眼一熱,就要哭了。

    “那杯子不好。我突然不愛了,扔了。”盛馥突然說道。

    “扔了?那日我見你可是喜歡得緊,捧在手中一刻不肯放。如何就不愛了,扔了?”

    “因是那日我見你始終在打量這個杯子,定是看上了。我喜歡的物件,不喜被人覬覦。被人覬覦了,就像被污糟了一般。既是污糟了,

    盛馥也不擡頭,慢條斯理擺弄着湯匙,將那些在碗中的碎冰撥來弄去:“那便扔了。”

    劉赫本意是藉着此事,玩笑一回,也想譏諷下盛馥那日爲了壯勢,硬是用了這麼件大俗大奢之物。可盛馥這一回話,雖說了不少,劉赫腦中翻來覆去迴響的卻只是:“我喜歡的物件,不喜被人覬覦,被人覬覦了就像被污糟了一般。既是污糟了,那便扔了。”

    物件如此,那麼要是。。。。。。人呢?

    <br /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