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爲盛馥短了他喫食衣衫,而是整日被逼着去看那賬本庫冊,讓盛爲覺得痛不欲生。
且每每只要不耐,輕則被兜頭蓋臉一手撓上,重則被摔了一臉賬冊不算,耳朵都要被險些擰下。
如此鬧騰了幾日,盛爲也學得乖覺了些。只要盛馥在時,哪怕是魂遊九霄,皮囊也是一副仔細模樣,倒是少吃了許多苦頭。
盛馥今日竟是格外開恩,說是木犀之藪之中琴序不日就要行入學禮,便同去看看,可還有些什麼遺漏。
進了園子,盛爲看盛馥被方娘子拽住嘮叨,一時不得脫身。便一把扯住齊恪,轉身就走。直至那泫萸苑方纔停下。
盛爲遣了追得喘吁吁的小廝去泡茶拿點心。心情大好,廣袖一甩,雙手一負,對着齊恪便道:“失心瘋的盛馥關了二郎這些時***着二郎去做那庸俗之事,今日,二郎定要叫那瘋婆找不見老相好,急上一急!”
齊恪並不理他,自顧走到水榭曲欄坐下,眼中竟是鄙薄。
盛爲頓覺無趣,悻悻然拖着步子在另一頭坐下。又覺如此被輕視了去,有失二郎風範。便是仰天一聲哀嚎:“蒼天啊!二郎此生清雅毀誒!想我二郎清逸脫俗,超然世外之人啊。。。。。。”
齊恪掩起了耳朵,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只待他喊完。
誰知盛爲忽的就住了口,一手摸着鼻子,臉上竟是訕笑。
齊恪不解,難道是謝酈心撞到了此處?轉頭看去,只看見。。。。。。
只看見一個小小兒郎正立於水榭之前,滿臉嚴穆地瞪着盛爲。
齊恪頓覺有趣,笑出聲來:“二郎怎就不喊了?難不成是怕了這小兒郎?”
齊恪看那小兒郎,四五歲的模樣,長得粉妝玉砌,黑眸之中更是星光翩躚。一身絹絲白衫,頭上一髻,小小年紀,一手虛握成拳垂胸,一手負後,已頗有士族風姿。
齊恪不由生出喜愛之情,招手讓他過來,不成想,這小小兒郎先是給他們兩人各行了一個拜見禮,之後便不理齊恪,反而向盛爲走去。
盛爲眼見這小小兒郎,踱着方步向自己走來,覺得甚是好笑,遂擺出一副混不吝的氣勢,想要捉弄一番。
小小兒郎走到盛爲跟前,再是行了一禮:“大人,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小子不知大人所謂何事這般大呼小叫,但大人如此,卻是正是失了讀書人的清雅本心。嗚呼!”
齊恪再是繃不住,掩口狂笑不己。
盛爲甚是窘迫,想板起臉教訓這小子一回,卻覺得這小子臉板得比自己最正經的時候還是正經,自己定是比不過他,於是索性蹲下身子,颳了小子一下鼻子。
“你是哪裏來的小兒郎?今天倒教訓起我二郎來了!”
小小兒郎被颳了鼻子,像是怒了,小拳頭握得更緊了些:“子曰:忠告而善導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大人狂悖,爲何就是不肯聽勸?”
盛爲蹲着不動,瞪大雙眼,揪起嘴巴想做那兇狠之相來嚇唬這小兒郎,哪想這兒郎竟是不怕,反是睜大了點漆一般的雙眸,小臉一揚,也巴巴地瞪着盛爲,分毫不讓。
想盛爲撒潑耍賴一貫未有對手,如今卻是一個小小二郎,把他治得進退兩難。
齊恪此時已伏倒在石桌上,盛爲一眼看去,卻見他後背起伏,雙肩抖動,便知他已笑到不能自持。只是齊恪也是怕像被這小兒郎教訓,生生抑住,並不敢笑出聲來。
此時小廝們卻是帶着園內僕從,烹了茶,帶了點心來。盛爲發現,那小兒郎的眼神,居然飄走了。
“哼!小小年紀,便學那古朽模樣!今日二郎非但不與你計較,反而還招待於你!”盛爲一把抱起了小兒郎,在石桌前坐落。
小兒郎給盛爲抱着,並不掙扎,也未曾再開口教訓。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那一盤藕夾,嘴巴蠕動着,一看便是饞了。
盛爲本想饞他個夠,再等他開口說要,趁機“一雪前恥”,卻不知爲何。憑得生出十分的不忍來。手臂一伸,把整盤藕夾都放在了這兒郎跟前:“喫罷,喫罷!二郎自不與你這黃口小兒計較。”
小兒郎看看藕夾,又擡頭看看盛爲,蹙起眉頭,猶豫着並不動手。
齊恪見了,便親手用筷子夾了一塊,另外置了一個小盤,再是連筷子帶盤子,遞給了小兒郎。
小兒郎眼睛忽閃忽閃,看着齊恪,忽然一笑,見者立覺馨香滿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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