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十三、未有期
    沈家娘與宋顏今日逛了一路。原說好是宋顏請沈家娘幫他參詳一二,但每每卻是到了賣首飾頭面、胭脂水粉的鋪子,宋顏必會找個由頭扯着沈家娘進去看上一看。

    食色性也,任是沈家娘這等一貫自覺不在意皮相之人,看到這些珠光寶氣,奼紫嫣紅,也是被迷了眼,饞了心。摸摸荷包裏那幾塊銀幣,想起方娘子那頤氣指使的樣子,沈家娘猶豫再三,終是買下了一根鑲着綠松石的銀簪,跟一盒水粉色胭脂。

    宋顏卻必是細細地看了,最後挑些看着清雅、特別的銀簪、銀笄,買了些許。

    待到了成衣鋪子,沈家娘只挑了一套月白對襟衫搭松花綠配秋香色裙裾再加一塊月白拼秋香色圍裳,宋顏直呼:“太過素淨了”沈家娘也只是不理。

    宋顏倒也不再管她,挑了兩身自己的衣衫之後,又是讓店家包起了幾套女郎裙衫,那主色,不是嫣紅便是蔚藍,甚是粉嫩嬌豔。

    沈家娘見了,心道這必是宋顏買了送與相好的女郎。又看宋顏是精挑細選,想那女郎能得情郎如此倒也是個有福的。

    走了大半日,兩人均是有些乏累。宋顏便挑了間看着清雅非常的茶肆,以相謝沈家娘爲由,硬拖了沈家娘進去。

    小二引了兩人至窗前小桌落座,又取了茶單來。宋顏也不看,直接遞予沈家娘。

    “在北地之時,慣來是蜀地的茶多。如今到了這裏,自是要請沈娘子選上一選北地少見的,也好讓我開了眼界。”宋顏輕言笑微,一副和煦模樣。

    “那便要晉陵的罷。不用雨前的,明前的便好。”沈家娘也不看茶單,徑自吩咐了小二。

    宋顏又要了幾樣點心,待小二去備茶,笑道:“沈娘子爲何不要雨前只要明前?可是憂心我一會付不了茶錢?”

    “如今已是入秋,這明前、雨前本也就相差無幾。既如此,又何必去挑那貴的?”沈家娘也不怯,如實道來。

    “我來之前,聽聞的都是南朝女郎驕奢、糾纏。來之後,識得一個方娘子,乃是女中丈夫;如今又是識得沈先生,也是爽利乾脆,全無半分造作。可見這傳聞是聽不得的。”

    宋顏眼中清泉又是叮咚流淌,任是沈家娘一向自詡心腸跟那堅石一般,也是被那清泉沖刷出了些許碎石揚沙。

    小二端上茶點。宋顏取了爲沈家娘斟茶,似是順口說道:“沈先生既然以琴謀生,爲何不去那樂府試試?好歹那是在公中,旱澇保收。不比家學館強些麼?”

    “那宋先生爲何也是不去樂府?反而爲那耀王門客?”沈家娘不答反問。

    “我乃寒門學子,自幼漂泊。虧得自少年時便蒙殿下照拂,才得今日。北地公爵府,不,如今是王府,於我就似鄉梓故里,我自是不會離開。”

    “你我倒是相似,少年漂泊,又都是遇見貴人!”沈家娘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

    宋顏一時未曾聽清,再想問時,只看見沈家娘鹿眼噗噗,便看呆了,再也問不出什麼。

    “我膝下有一兒郎,故樂府雖好,但卻不是我的去處。”沈家娘悽婉一笑:“我們原是孤兒寡母到雲城投靠我幼時鄉親而來的。”

    宋顏聽了,拿起一塊赤豆糕就整塊往嘴裏送,一時噎住,又是頓足,又是捶胸,窘迫不已。

    沈家娘心中起了漣漪:“他爲何一聽我是寡婦便是如此失態?難道是嫌棄寡婦不祥?”當時就冷了臉:“宋先生,我原是知道有些鄉俗覺得寡婦不祥。若是宋先生剛好有這一妨,日後我自會避開!”

    說罷起身,拿了自己的小包裹就要離開,宋顏一把拉住,可憐還被噎得說不出一句整話,只能連連擺手。

    “不是!非也。。。。。。”宋顏好不容易咳着喘均了氣:“我確是失態,但只爲高興得過了。沈先生莫怪!”

    沈家娘心一顫:高興得過了?

    宋顏拉着沈家娘坐下,喝了口茶,清了清咳得毛躁的嗓子,

    “詩曰: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此乃我初見沈先生時的心曲。”

    “我乃北地兒郎,不會那暗通曲款之道。本還想着,若是沈先生有家,我還要費一番周折,如今聽得無需如此,不就是高興得過了!”

    沈家娘臉色突變,站起來就要奪路而逃。一瞥之間,忽見二樓下來兩人,沈家娘又是折了回來,背對着樓梯急忙坐下。

    宋顏甚是莫名,許是自己唐突了?倒真是有些唐突。怪不得沈娘子羞怒着要走,但爲她又爲何去而復返?還未及細想,眼神便被那一雙壁人牢牢吸住,再也挪動不開。

    那女郎,靈蛇髻上一支赤金鑲寶海棠步搖、搖曳生姿,髻中間一個同色海棠華勝更添了幾分穩重貴氣;身着一件櫻草色夾銀絳紗博衫,一襲海棠紅鑲銀絳紗裙裾,棕綠色織銀長髾覆着那拽地五尺的華裙,步步生色。

    如此豔躍之色,自要有那姿容去配。只見那女郎,冰雪之肌,芍藥之容,無有十分秀美,卻有百分靈麗。一雙杏眼顧盼生暉之間,便是灑落了點點晨曦,歡動活潑。

    再看那兒郎,宋顏卻是再次噎住了!這!天底下真是有這般的兒郎。那女郎已然是人間少有,這兒郎竟是比那女郎還要生得豔麗明媚,風流身姿隱於黛色大衫,飄蕩之間,真似那九天墮入凡塵而來。

    “這是哪戶高門士族的兒郎女郎??”宋顏想問一問沈家娘。腦中也是盤旋不休,想從平日裏聽得的,找出這兩個人來。

    “盛家二郎?”宋顏終是想起李先生跟阿衛平日裏所說有關盛家二郎種種,竟是與眼前此人一般無二。宋顏原來還一直道是李先生他們欺他不識,過甚其詞,如今看來,這平日形容的,還未及這真人的十之五、六。

    “是。”沈娘子聲音細不可聞。頭垂得更低了些。

    “那這女郎可是那盛家女郎?”宋顏又問。轉瞬卻道斷然不是:“非也非也。纔是聽得盛家女郎前日中箭重傷,怎會是她!”

    沈家娘卻是不答,直到那一雙玉人行至門外,纔是小聲說到:“那女郎,原是謝家門閥的大女郎。謝酈心。”

    “原來如此!”宋顏笑容滿面:“般配!的確是般配!這般配之人在一處,便是美好,見者心生愉悅啊!”

    沈家娘眼神餘光追着兩人確已走遠,暗自吁了一口氣,聽得宋顏如此說,她就像是忘卻了纔剛的不快,又笑了:“哪裏是什麼般配,登對?!這謝女郎原是盛家女郎的閨中好友,這兒郎於她,便也是弟弟一樣。想必方纔只是約了二郎問盛家女郎的傷勢罷了。”

    “斷然不是!”宋顏言辭鑿鑿:“那謝女郎要擔心盛家女郎傷勢,爲何不直接去盛府拜訪,而要約了二郎在外面?”

    “再有就是!”宋顏又給沈家娘斟上茶:“通琴之人必亦通情。知陽吾定不會看錯!這二人定是有情!”。。。。。。

    宋顏兀自滔滔不絕,卻不曾看見沈家娘眼中閃過的悲憤、憎惡、還有那--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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