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如今螃蟹不肥不壯的,奴便做主讓剔出了黃和肉來,和着肉糜做圓子熬豆腐。”初柳正回稟着晚膳菜色:“其餘大郎喜歡的也都是備下了。可是要備些酒?”
“你去挑前五年釀的桂花酒,備些吧。”盛馥說完瞟了一眼齊恪:“你有傷在身,卻是不能喝的。”
齊恪無奈搖頭:“孤何時又成了貪杯之人?!”
盛馥不答,只是有些咬牙切齒地看着他。齊恪愣怔,這又是爲何?
盛爲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一臉蔫笑:“齊爾永,你之前說過什麼,可是忘記了?別人貪杯誤事,你可是貪杯失節!依二郎說,今日,恪王殿下便拜別了這忘憂物罷!”
齊恪聞言有些窘蹙。想自己雖不貪杯,但還是愛酒。這若是今後再不得碰,也是可惜。正想着要如何哄着盛馥忘記了這一茬,卻聽得院中熱鬧喧譁起來,原是盛遠到了。
盛爲一咕嚕就從胡牀上竄了起來,快步趕至花廳門口,垂首立好。齊恪見他一息之間便從喋喋不休變成了那仗馬寒蟬,想着晚些必是要就此好好調侃他一番,纔是得過。
“大哥安好。”盛遠已是跨進了花廳,盛爲行禮問安,一點不敢造次。初柳、綠喬跟在盛爲身後,也是規矩地請安拜禮。
“拂之。”“爾永。”
盛遠、齊恪行了平禮,又是互相伸手讓座。齊恪讓着盛遠在上首坐下,自己則是坐到了下首。
“女生外嚮!還未出閣,兄長倒成了客了!”盛遠笑了笑,看見站着的盛爲:“留清你也坐吧。原不是在家中,沒有那麼多規矩要講。”
盛爲應了是,就在西次落座。坐姿端方,絲毫不敢露了懈怠之氣。
“梅素不宜挪動,便不來了。這晚膳的菜,每一道卻都是她擬的。”齊恪向盛遠說完,便招呼了初柳,示意可以開膳了。
眼看苾馥軒內丫鬟們爲了傳菜奔忙不懈,初柳、綠喬也是擺碟上菜、斟酒,忙得歡透。盛遠身後的燕於、鷺岑卻是巍然不動,沒有一毫要搭手的意思。
“拂之,孤有傷在身,只能以茶代酒了。”齊恪舉杯:“孤與梅素,累家中擔憂了,慚愧。”
盛遠舉起酒杯虛敬了一回,又抿了一小口:“你們既知累家中擔憂,日後就休要再生事了!”
此時,燕於、鷺岑纔是施施然上前,一個拿起筷子,一個拿起湯勺,挑了幾樣菜式給盛遠布上,又是柔聲問道:“大郎可要用蝦?”
綠喬氣得都似要炸了。這第一件,她們進來居然不給殿下、二郎見禮;第二件,方纔見苾馥軒中忙成這樣,別說幫襯,她們竟是連虛情假意地詢問一句,也都是沒有;最後一件,如今開了席,她們更是隻對着大郎百般殷勤,眼中一點也沒有另兩個主子,這便是明晃晃地奚落殿下、二郎。
而奚落殿下與二郎,便是在欺負女郎。綠喬越想越怒,但大郎在此,又不好尋了她們吵鬧掐架去,氣鬱之下,只好狠狠絞着自己的衣襟。
初柳見她如此,也不勸。轉身出門不知去吩咐了什麼,又是進了盛馥繡房。
不一會,就見四個婆子打院中進到了盛馥房中,出來時,正是擡着斜靠於軟榻上的盛馥。
盛遠見了並不訝異,只是有些無奈:“你倒是何時才能安生些?”
齊恪忙迎過去,幫盛馥靠得更合意些,輕聲道:“你不是說不出來麼?爲何又來?”
那兩人忽覺女郎眼神有異,放下了手中器物,福了一禮:“女郎安好!”
“大哥,如今我倒是有事請教!”盛馥喝了一口綠喬盛上的湯,笑嘻嘻地看着盛遠。
“何事?你且說來。”
“大哥你說,這庶人見了我,該行何禮?要是奴才呢,又該行何禮?”
“自然是拜見之禮!”盛遠蹙了蹙眉,隱約覺得自己妹妹來者不善。
“那方纔大哥那兩個奴婢,給我行的又是何禮?”盛馥笑意頓時全無,眼中兩把冰刀又現,直直丟向燕於、鷺岑。
兩人一慌,鷺岑想要跪下,燕於卻拖着了她,使了個眼色示意且看大郎如何示下,不急認錯。
“我倒是不曾留意。”盛遠轉頭看了看兩人:“你們行的是何禮?”
“因是大郎說過,這不是在家中,不用拘謹着。所以奴並未向女郎行大禮,只是問安。”燕於欠着身子,福着禮把話回完,並不儒弱。
“混賬東西!大郎說不用拘謹着,是說你們麼?什麼時候你們就成了跟我一樣的了?”盛馥順手抄起筷枕就往燕於扔去,盛遠驚,齊恪急,盛爲卻只想笑:這瘋婆原是來給自家郎君跟二郎出氣來了!甚好!
那筷枕不偏不倚砸在了燕於眉骨之上,燕於平日也是當花兒一樣養着的人,皮嬌肉嫩,哪經得起着石頭一樣沉的瓷筷枕,瞬間皮開血流,糊了眼睛。
鷺岑想去幫她捂住,卻也覺得自己腦袋一疼,一摸,也是一手鮮紅,原是盛馥也扔了她。
兩人懵了,又是委屈非常,尤其燕於,想着自己眉骨已開,日後這容顏便是毀了。頓時哭了出來!
“閉嘴!你個賤奴敢哭一聲出來,我就把你眼睛剜了出來,可要一試?”盛馥一掌拍於桌上,狠戾之氣周身瀰漫。
“梅素!別牽到了傷口!”齊恪見盛馥動了真怒,便想去攔,又怕用勁過了,反傷了她。正揣摩着盛馥爲何如此憤激,心念一動,想起綠喬那話“都跟當初末楊似得”。原來如此!齊恪醍醐灌頂,相近之人,形似之舉。她們雖不是末楊,但忤逆輕狂卻與末楊同累。如此,便是真的不能太勸着了!
燕於果然閉了嘴,不敢再哭出聲來,人卻向盛遠轉了轉,想着要讓盛遠爲她做主。
如今衆人都是心知肚明盛馥就爲尋這二人晦氣而來。初柳見燕於、鷺岑都是見了血,心下不忍,有些後悔去告訴了女郎方纔她們對殿下和二郎不敬之事。
盛遠一直冷眼看着,喜怒不辨。待聽到燕於隱着哭腔用極微的聲音喊了一聲:“大郎。”纔是淡淡問向盛馥:“可曾鬧得夠了?”
“不夠!”盛馥盯着燕於不放:“大哥平日裏對我們倒是這個規矩,那個規矩的約束着,如今你的奴婢倒是捅破了我的天了!我今日必要講究一、二。”
燕於、鷺岑真是怕了,纔想起這女郎可是連王府都敢燒的人。如今就算自己在大郎跟前如何得臉,又怎纏得過這女魔頭去?忙不迭後悔方纔爲何要輕慢於她還有那恪王,如今是怕死了她的“講究”,於是撲通一聲,對着盛遠跪下就拜:“大郎,奴們真不是有意的。女郎原是誤會了,大郎!”。
盛遠皺眉,心中暗罵兩人蠢鈍,正要開口,盛馥已又是發作:“盛遠,你養的好奴婢!眼中竟是沒有別的主子!求饒也就知道找你!?如此說來,父親母親她們也自不放在眼裏了!這是要挑唆着你反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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