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零叄、樨香隱
    劉赫跪拜在那裏,低垂着頭,眼前只有被打磨得光潔如鏡的青磚地,映着光,泛出的一點灰澀的暈,不晃眼,卻讓人有些恍惚。

    “這裏已是有了裂縫!只是細小之極,無人發覺。”

    “此處既有,想來便是處處都有,孤要不要逐一驗看一番?”

    “嘟!不可動誒!不可動!”

    劉赫收斂了心神,數着自己的呼吸,試着靜氣凝神:“千般萬種歸於一,便是要孤與梅素再無瓜葛。於此最好之佐證,便是孤速娶他人爲妻。按他們想,此人還定是要出自南朝,還要是跟梅素相識相熟的。”

    “如此,往日梅素的一切相助便是緣於閨閣之誼,與孤並不兩涉。既然與孤無涉,孤便毫無緣由要去刺殺齊恪,南朝便自然不能藉此發難。戰事亦不會因此而起。”

    “至於孤要娶何人。呵呵。。。。。。定是宇文凌旋!凌瑤!看來你不僅是私相授受,而是一早便保薦了她罷!你當宇文是個好捏的泥團?來日後悔之時,記得自怨罷!”

    “你們一個是怕龍椅不保,一個是懼來日有欺,至於孤,只是個能保你們無恙的用具罷了!”

    “孤賜死四娘是爲息事,而今倒成了自縛手腳的桎梏!不知當初齊恪想到此計時,可曾謀算到了如今?若是,他的心機也是可敬了!孤不怪他算計,他爲他計,天經地義。只是日後,孤斷不能再小覷於他了!”

    劉赫心緒宛如困獸,在牢籠之中不住地徘徊低吼,無處可出。一閃間,木樨香起。香氣涌動着帶起了酒樓的初見、盛家園子中的信步、那日的送別。。。。。。待到再見。。。。。。竟是無有再見!想再見時只有朗星一般的齊恪迎上來道了一句:“孤這裏,替梅素謝過!”劉赫兩滴清淚落下,一時間心酸、委屈種種紛至沓來,心口酸澀漲滿,悲憤填膺,眼看就要將自己撕碎!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孤要鎮定!孤要平寧!”

    “而今孤乃籠中之獸。人爲刀俎我爲肉,人若舉刀,孤便是刀頭活鬼!哪裏還有來日可期?”

    “孤不作這無謂之鬥!不鬥,才能出得牢籠做那猛獸,撕碎今日之所有不甘不願!”劉赫收撿着已是愈來愈淡的木犀香,一絲、一縷、深深地埋入血脈、藏於心底。

    拓文帝嚼着點心,時不時喝上一口蔘湯,看似悠然地等着劉赫回話。左等,劉赫不動,右等,他還是這樣跪拜着,似乎連手指頭都未曾動彈過一下。

    拓文帝逐漸不耐起來。本以爲繞了一大圈終於把劉赫帶至了原點之上,他只要如往日那般心領神會,那一切均是安定了!可今日,他竟是像失聰失明瞭般心智全失!

    “耀焱,可是想到了?”不耐與不悅並駕齊驅,駛出了拓文帝之心,之口。

    “赫愚鈍!還是無解!”劉赫直起腰板又彎了下去,頭碰在青磚地上,咚聲作響。

    “耀焱一向睿智,朕不信你無解!只是這解法非是耀焱所喜,故不情願。朕說得可對?”

    拓文帝一向疑心深重,萬事都要求個“合情合理”才覺真實。如今他既認定了劉赫對盛馥有情,那便定是有情。若有情人瞬間爽快之極換娶別人。那此人定是奸猾之徒,不可用,不可信!

    而此時劉赫起伏已過,心神漸穩,既然要自獻其身,既然要自落陷阱,那便按着拓文帝的步驟來罷,一步都是不要踏錯了!

    “赫實在無解!斗膽請陛下明示!”

    拓文帝有些煩躁,今日劉赫爲何尤其的崛強?!是因求而不得又因此引火燒身,最終得了個四面楚歌之境,故此心下不服有氣?倒是可能!

    “耀焱在回朝之前就知與盛家女郎嫁娶無望。既如此,爲聯姻計,可曾甄選過別家女郎可做你王妃?”

    “陛下恕罪!赫一直忙乎公務,不曾甄選過!”

    拓文帝聽得劉赫這四平八穩之答,煩躁絲毫不減。又察劉赫一直跪拜着回話,連臉都是看不見,便更覺不適。考量着今日這事總得有個了結,終於又讓他平身看座,待見他額前紅了一片,略覺解氣。

    “南朝除了盛家,就無有別家女郎了?朕曾聽聞盛、謝、李、宇文四家世交,四家的女郎自幼便是處在一處,耀焱難道就不曾留意?”

    “回陛下,赫都曾見過!”

    “盛馥除外。其他三家女郎,耀焱願娶誰爲王妃?”

    拓文帝終於是全失了迂迴的耐心,單刀直入,再不想行循循善誘之道。娶妻本就是:父母之命安敢違,更何況是天子之命了!

    劉赫對於此問早有所料,此時最好之答便是----千言萬言不如一默。因此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果然,見劉赫遲遲不語,拓文帝又忍將不住了:“依耀焱看,宇文家的女郎如何?”

    劉赫心內嗤笑了一回,如何?自然是好啊!如此之好之人,你應自己召進宮封個淑媛,甚至貴姬都是可以。你得新美,鄭貴嬪得良伴,兩全其美!

    然拓文帝既不問婚嫁只問人,劉赫自也不能不答:“回陛下。宇文家女郎,於這四個中,最爲平乏。”

    “最爲平乏?”拓文帝聽了忽覺有些好笑!這不答心性,不答爲人,只說相貌,豈不是年輕兒郎終逃不過以貌取人這一劫!?

    “朕問的是心性爲人,並非只是相貌。”

    “赫與她並不相熟。只幾次看,也是個平庸無趣之人!”

    “按耀焱說,宇文家女郎竟是一無是處了?!若朕說你該娶她,你當如何?”聽得劉赫又是答非所問,拓文帝便不想再糾纏下去。遲早都是要說,那便不等了!

    劉赫這邊卻又跪下了:“稟陛下。若要從三中擇一,赫當擇謝家女郎。謝家女郎無論樣貌家世,都是優於宇文家甚多。陛下若是允了,赫這便着人回南朝求親!”

    劉赫說完,心中暗道一聲:“留清,得罪了。”同時竟也有些擔憂若拓文帝萬一允了,這之後的戲便要做得狼狽了!

    “不妥!不妥!謝家、李家均是不妥!”拓文帝此時心頭倒是鬆懈了:如此看,耀焱雖是對盛馥有情,但離瘋魔尙遠。若真是瘋魔了,便是會毫不在意這耀王妃姓甚名誰。況且論常理,確是謝家爲首選!合情合理!看來凌瑤所說,也是以訛傳訛,言過其實了!

    “稟陛下,謝、李兩家坐擁重兵,財力宏達,宇文家雖是同列,卻是靠着先輩餘名勉強佔個末位。聯姻本就爲互借聲勢、相補瑕玷。赫愚鈍,不明爲何謝、李兩家均是不妥!”

    “耀焱平身。坐下說話!”拓文帝今日也是說了多少次平身了,想起來,劉赫的膝蓋怕是已經跪得青腫了。

    “耀焱所言不錯,謝、李兩家確是兵多勢重!然他們與齊家世代交好,盤根錯節、牽扯太深。你若娶了他們任何一家的女郎,日後如有戰事,耀焱是休妻一表衷心,還是變節以全夫妻情分?!”

    “赫魯莽,未曾想到此層。但若如此,宇文家雖是勢弱,卻與謝、李兩家相類,那也是不妥!”。

    拓文帝聽罷“呵呵”而笑,卻又不急與劉赫說道其中道理,只是喚過了門外伺候的人,吩咐賞耀王一碗蔘湯,等都是妥當了,纔是啓開了話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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