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十四、裂鴻聲
    晟王妃或是一下說了太多太久,有些疲累;亦或是牽動了某些埋藏已久的心愫,不能釋懷,說到此處便是停住了,有些癡癡地望着虛空發怔。

    劉赫捧着茶盞,垂首默然着。掀天的震驚過後,是死一般的沉寂。就如火山噴發之後的蟄伏----看似炙滅火熄,然在其內,那火燃仍是不滅不暗,滾滾而流。

    茶盞中的茶水,早已涼了。這一汪涼意被捧在劉赫滾熱的手心之中,倒是給他添了一息清明。

    無暇去管母妃爲何今日要來說這“故事”;無心去問待“故事”講完之後,父王母妃又是要許以何種期許,只是!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個“延”?若是,又是如何成了“耀王”活至而今?

    “焱兒,你覺得,此事會是就此瞭解了麼?”晟王妃似還是怔着,聲音悠遠。

    劉赫擰了擰眉,放下手中茶盞,卻給晟王妃又沏一盞,捧到了她的跟前:“依耀焱看。斷是不能;了結的。”

    “爲何?跟母妃說說。”晟王妃喝了口茶,神色紛雜地看着劉赫。

    “若是了結了,這故事便也是完結了,然母妃顯然是還未說完,此爲一。方纔母妃說了這麼多,人人在場,卻少了那心機深厚的太子,此爲二。此計既出,無殺而回,任誰是指使之人,都是不能善罷甘休,此爲三。”

    晟王妃顯出一絲苦笑:“你父王若有你半分謀思。。。。。。唉。。。。。”

    “焱兒所說不錯。所謂平息原不是終結,而是伊始。”

    “那日過後,看似一切如常,也無人再提此事。然二皇子妃卻是不肯罷休。”

    “太子妃與二皇子中的迷藥,藥性生猛,又是尋不到出處配方。太醫們試了良久纔是試出瞭解藥。可那解藥也是無用,二皇子服了雖是醒了一陣兒,之後的幾日裏卻是時不時地就要昏睡過去,醒了也只能懨懨地躺着,一個字都不說,竟像是癡傻了一般。”

    “二皇子妃本就是個性急火烈的脾氣。她本就氣惱自家郎君白白受了屈折、遭了投毒,這一日日的不見轉好。再想明明那宮婢只是個替死的虎倀,皇帝、皇后卻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矇混不查!”

    “她越想越是不甘,一心只想求皇帝、皇后徹查。然皇帝已是說了此事就此揭過,再不許提,她要冒冒然再去求旨,挨一頓斥責倒也不妨,就怕皇帝由煩生厭,連累了自家郎君日後前程。左右爲難之下,她便回了大將軍府,想跟父親討個主意。”

    “她父親說,這事若還要追究,就必得太子出面纔是恰當。她想着這也不難,太子妃本也是受了委屈的,太子該當爲她出氣。然而啊!然而她父親讓她仔細回想那日事發之時,太子是何種對應?又問她皇帝爲何不要深究。。。。。。”

    “她這纔想起,那日從始至終,太子都是一言未發,既無有撞破時的憤慨,也無有水落石出時的迴護。他只是臉色蒼白地站在一邊,靜靜地像在看戲。。。。。。至於皇帝爲何不讓再說再糾,或者,這指使之人原是太子府的?”

    “二皇子妃和他父親說,她約莫着是猜中了。她猜呀,那指使之人當是太子的偏妃,太子妃的親妹妹!那偏妃一貫僭越,聲名在外,定是嫉恨她姐姐到了極致,纔是這般作惡。太子該是當時便想到了,一時難堪便是愣怔了。至於皇帝下令封口,應也是爲了顧忌太子府跟尚書令府的體面罷。”

    “呵呵。

    。。。。”劉赫爆出一串冷笑。

    晟王妃有些臉紅:“焱兒可是覺得二皇子妃稚幼可笑?而今你是局外人聽故事,自然透徹些。可彼時,當局者迷啊!且那二皇子妃也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新婦,她又哪裏能想得那樣深,那樣多?!”

    “本宮還是接着說罷!要再說慢了,今日怕是回不了家咯!”晟王妃不想再讓劉赫“取笑”於那“二皇子妃”,自開自解。

    “大將軍聽了二皇子妃的話,笑而不語。只是告誡她,他的本意並不是讓她去尋了太子。可若她執意要去的,就莫抱什麼希冀。又說吵一吵、鬧一鬧也好,免得二皇子府只守不攻,落個窩囊的聲明,那來日便是愈加要難了!”

    “二皇子妃也不曾去細想大將軍之言究竟何意,當下便興沖沖地去了太子府。”

    “太子並不會見她罷?”劉赫又打斷了晟王妃。

    “是!確是不見。但焱兒可是能想到這不見之由爲何?”

    劉赫沉吟着,慢慢說道:“或是會籍因鬱成疾之由?”

    “是!卻也不是!”晟王妃倏得握住了劉赫的手:“焱兒,本宮自你幼時便一心祈願你只像你的母親。如今看來,老天爺也好,佛祖也好,都是未曾聽見本宮之願啊!”

    劉赫手心滲出滴滴溼汗:看來是不用再疑了罷。孤就是那個“延”!既是那“延”,就該多幾分鎮定自若,就當添幾許從容平穩!

    “母妃,這是又不是,何解?”

    “當日太子府的宮婢回稟二皇子妃,說自從太子妃回府,太子便是衣不解帶守在太子妃跟前,已是幾日幾夜不曾閤眼,也不曾好好用膳。而太子妃縱是吃了再多的藥,也是一點不見轉好,太子痛心疾首,太醫、神醫都不知打罰了多少,愈來愈是急躁。這樣內外一催,便是添了病溫,又是日夜咳個不停,服藥也不見好。”

    “這一府兩個主子都是病怏怏的,衆人都急得快要自裁之時,忽得就來了個雲遊的阿尚。說是遠遠就看見此地上空煞雲籠罩,兇蠻異常。出家人奉佛祖旨意救世人於苦難,自是不能坐視不理。因此他尋了過來,到了,才知道凶地就是太子府。”

    “太子本不在意自己抱恙,只是見太子妃這藥石不靈的實在心焦。要知道太子妃一旦有個萬一,那可就是一屍兩命。本已是走投無路,又見那阿尚說得有模有樣,有理有據,便是抱着暫且一試之心,請那阿尚入了府。”

    “阿尚一入府便說要做法事,又要做上七日。這七日內太子必須時刻不離,起臥作息都得跟他一處。二皇子妃去的那日,可巧便是那法事的第三日。自然是見不着太子的、”

    劉赫眯起了雙眼,看着一陣微風掠過,催動着庭中桂花樹葉婆娑翩遷,影影焯焯的,晦暗不明。

    “這樣的機謀,實在稱不得高明。那太子如此之人,爲何卻偏用拙策?”

    “焱兒說得是!可偏就是高人用劣計,纔是不讓人生疑有它!”晟王妃自嘲着笑道:“那二皇子妃當日也是想啊,衆人皆知太子城府難測,這樣的人,又豈會去用一個不知名的阿尚來動什麼手腳。且看那宮婢說得聲情並茂的,她還暗道自己父親原是多慮想錯了!”。

    “可這世事啊!就是這樣!你道他不會,他就偏偏會!你道是已是見到了深潭之底,哪知這潭底只是入口,之下不知幾許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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