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三十、巧繡錦
    轉瞬已是季秋,雲城的木犀凋謝落幕,再是難尋滿目金珠銀粒。

    想花開之時的雲城,連泥土都是沁透了芳馨,如今花隨風去,只留下經冬不凋的的木犀樹兀自挺立,彷佛隨時又能呼出滿樹幽芬。

    衆人似乎還是不曉時節,每每走於城中,都還是不自禁地要深吸上一口氣,就如木犀花盛放之時一般,只想把這香甜裝個滿心滿腹。然次次落空之後纔是醒悟,今夕花期已過,而冬,也是不遠了!

    此夕的盛家園子倒是相較往年不知熱鬧了幾許。原來每逢木樨花落,老祖親連同盛馥,都是回程返京而去。然今年,非但是她們未走,連閒雲般的恪王、野鶴似的二郎都是好好得住着,更別說還添了個玉琢樣的哥兒了!

    衆人對於這個莫名而出的哥兒,是好奇的。只聽得說他原是大郎的嫡長子,然這麼些年,也不曾聽聞大郎已是娶親,又怎生會有個嫡長子?於是有猜測是過繼的,有猜測是瞞了家裏偷生的,種種類類,紛繁出奇。最終是木犀之藪中傳出消息,說大郎原是多年前就已在蜀地成親,大郎娘子生下哥兒便得了急症沒了。有阿尚說大郎娘子捨不得哥兒,想要帶了他去,所以需得藏着養到五歲之上,同時又是好生超度了他孃親,纔是能出來見人。

    這一說也是有理,想大郎已是年近而立,又是天人一般,原先覺得他不娶甚是離奇,如今倒是明白了因是一直念着前妻。只是這大郎娘子究竟是哪家女郎,既然成親又爲何祕而不宣?!都知道盛家不娶門閥之女,難不成是哪位門閥家的女郎?有好事的掰着手指將南北兩地門閥一家一家數去,也是未曾數到一個對的。於是又猜她定不是什麼高門士族家的女郎,故而盛家不喜不宣。

    由此人們一邊感嘆曾說是不論門第的盛家,終究也是變了;一邊惋惜大郎深情空付;一邊說着這哥兒就跟父親一般出衆;一邊兒有心思活絡的已是想着要尋着機會貼近了這哥兒,好在大郎身邊佔個半席一地。

    方娘子屢屢聽見這些,就是哼笑一聲,無有他應。這說法,原就是郎主娘子得知了莫念之事,特地來了書信吩咐傳的。你們這般猜也好,那般說也罷,原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兒!盛家一門都只想着不要委屈了莫念,因此搬出了這麼個由頭好叫世人認得他是盛家的哥兒,至於究竟他人何想,這人心隔肚皮的,一人一個樣兒,也是管不着了。

    如今自家阿暱與莫唸作伴,又是一起跟着恪王讀書。兩個小子在一起相處甚歡,時常還會鬧出些事故來。然但恪王、女郎於此卻都叫好,說是孩童就該頑劣些,無妨。然一旦要讀書之時,恪王卻是嚴厲苛刻,絲毫沒有閒暇時的寬縱。方娘子家這個一直嚷着不要讀書的阿暱,如今捧書執筆也是有模有樣,方娘子每每想起,便是歡喜得打心底裏開出一朵花兒來。

    盛家園子裏的人是聽不着這些風言風語,也不削去聽。這說法既然是給了,信不信的,也便由人各定。且再過個經年,衆人便會只認得盛家有個哥兒,旁的那些估計也都是淨忘了。

    因是有着莫念在,這園子裏便是有了已經是十幾年不見的生氣。凡是莫唸到處,均是個個眉開眼笑的喜不自勝,彷佛這哥兒,生來就是與人爲喜的。

    莫念起初有些不慣。想他自小隻與三人共處,平日也是沉寂、平淡。而今一下回了這盛世之家,衆人又是捧月般的待着,有些自得,也有些彆扭。這時齊恪教他要“榮辱不驚、泰然自若”,盛爲教他要“悠然自得、無拘無束”,到了盛馥這裏,便是硬邦邦的一句“面兒上對你好的未必就是真好。家裏是沒有這樣的,外面卻是多,你大了可要仔細着!”

    莫唸對着三人不重樣的教誨,有些眩,這時李姥說,他該是都聽了纔是。不同地方,不同境遇,用這些不同應對那纔是真格兒。莫念撲閃着晶亮的眼睛,連聲“哦”着,至於他究竟是懂了還是未懂,也是無從知曉了。

    卻說李姥跟玉弦到盛家也已是半月有餘了。踏地那刻兩人都是圍着莫念直哭,似要將這些年的心酸都哭盡了才肯。初柳、綠喬起先還勸,可勸着勸着,也是忍不住陪着一起擦了半天的淚。哭停了李姥道是莫念總算歸宗,女郎在天有靈也是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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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待住下了,見盛家祖親起直到恪王都是真心疼愛莫念,京中郎主又是來了書信道莫念歸宗乃是天經地義,不免欣喜不已。慢慢地又覺盛府上下待她跟玉弦也是親和無間,更是感概女郎當年也不曾失眼看錯了人家,盛家果然是體面寬厚的。這般樣樣皆好,要說還有缺憾的話,大概就是莫念至今還是未曾見到父親了罷!

    提到這事,盛馥、齊恪就是氣,盛爲也是悶。齊恪原是以爲盛遠一旦得知了莫念之事,定是會披星戴月趕回雲城,來見一見、認一認自己親生的兒郎。不曾想他們日等夜等之後,等來的卻只是一封書信。

    盛遠在信中說道:一來事務纏身,無有閒暇,二來莫念由他們帶着,他自也是放心,故此倒是不急着回來相見。又說搜尋沈潔華之事他從此接手,讓盛馥、齊恪不必再管。

    盛爲當時聽得齊恪讀信,一心以爲是他看差了,搶過信來,顛來倒去,左右橫豎看了十幾遍,又是將信封拆開了只怕是有遺漏,待見確只有這薄薄一頁,又只是這短短几句,忍不住失望至極,憤憤地說了一句:大哥怎可如此?!

    盛馥連聲冷哼:某人可是信了我當初說的?原就是不用與他說!他已不是早幾年的大哥!天曉得而今他心裏想的是什麼!

    齊恪爲此大是不快,道既這樣,日後莫念就在恪王府養着,再讓皇兄封個公卿,也可一世無憂。免得哪日郎主夫婦老去,盛遠掌了盛家也是這般看淡了莫念,這正經的哥兒倒像是寄人籬下了!

    盛爲自那日起,對莫念就更是悉心。只要莫念不曾給齊恪抓着唸書,便是處處刻刻帶着他,連同去到園子、家學館裏公幹,同謝酈心相會,都是這般。然莫念還有一玩伴如影相隨,因此時常就是一大二小招搖過市,惹得雲城中小娘子們駐足忘情。。。。。。

    原來盛馥是想給莫念另外收拾出一個院子來,然盛爲不肯放了侄兒,莫念也不願離了二叔,盛馥見了也就不再提這話頭,莫念就在流離院住下了。

    本來這樣住着也是無事,但自從李姥、玉弦來了之後,倒是起了尷尬。李姥是不妨,但玉弦總還是年輕,盛爲又從不用丫鬟,正是兩廂都覺得不妥之時,方娘子卻來告急說琴序中一位女先生突然得病,如今尋不着替補,但求主子尋個人來應急。齊恪記得玉弦原也懂琴會琴,便讓她一試。一試之下卻纔是知道,這玉弦的琴技琴藝,比之如今這些先生乃至沈潔華更是高超了許多。

    盛馥道如此玉弦就去木犀之藪授琴罷了,玉弦斯艾着說她原是丫鬟,當是伺候哥兒的,如今要她去做先生,怕是會折殺了她。盛馥聽了大袖一揮道:你的年紀竟是比我還大些,可到今日也是孑然一身,無婚無嫁。這些也原都是爲了我的侄兒。如今我侄兒已是到家,你既跟了他來,便是按照盛家的規矩行事。而盛家的規矩便是能者居之,你既然能,便是要爲自己去謀個來日。伺候哥兒這等事,已不是你該想的了!

    玉弦聽了驚喜交加!雖是知道盛家的規矩,但想來這等好事定是落不到半路而來的奴婢身上。可如今盛家女郎不僅處處厚待,更是要許一個好前程給自己。當下也就不再推卻,跟着方娘子就到了木犀之藪。玉弦自此教琴授業,閒暇時便回盛家來看望莫念。

    或者是相由心生。玉弦每次來,倒是一次比一次愈加神采奕奕。李姥見了也是開心,道是一輩子跟了兩個好主子,也是沒有枉活。因此兩人商量着,要備一份心意獨特的給盛馥當生辰賀禮。然兩人身無長物,能拿得出手又顯用心的的,也就只有這“女工之業,覆衣天下”得故土手藝----蜀繡了!

    兩人興沖沖地定下了花樣,要繡一條圍裳。李姥的手藝更好些,便是繡“裳”,誰知剛繡了一個花骨朵兒,莫念見了就喊不成!李姥奇怪了,這牡丹花豔冠羣芳的,哪個女郎不喜?爲何不成?莫念一本正經地說與李姥:我嬢嬢於百花均是看輕,唯有木樨與梅,纔是鍾愛。

    李姥知道盛馥生辰已近,女郎生於八月,喜愛桂花也是常理,只是這梅,就因爲女郎的字裏有個梅字??

    莫念嘻嘻一笑:不然不然,那原是因着我殿下姑父是十一月生人啊!那時候梅花正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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