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三十九、遠映去
    這夜衆人雖是於相聚高興,但終是爲這並毫無喜意的“送嫁隨禮”而來。一個個抵不過那由己及人的唏噓,各揣着心事,連喝酒喫肉都是不如往常盡興。齊恪又是憂着盛馥身子不好,因此到戊時二刻便催着散了宴席,說是擇日再聚。

    盛馥她們三個倒是爲這“擇日”相商好了,之後便是一旬一見,直至返京。如今只能是她們來這苾馥軒,待她再好些了,便仍是同歷來一樣自去木犀之藪相會。

    李卉繁、謝酈心告辭而去,盛馥卻並不想着歇息,只喊綠喬去拿了庫房的賬本來,說要尋些合宜之物。齊恪不悅,拿過了賬本就再不肯給誰,道是天大的事,也是明日再議。盛馥索索然只得撂下此事就榻安寢,也不知齊恪的背影又是被砸上了多少柄眼刀!

    笠日清早,齊恪早起梳洗完畢就往盛馥房裏去,一如既往只想看她是否已是起來。要知道莫念一會兒便是要過來早膳,而盛馥則是十日裏有八日能讓這小兒郎在背地裏數落:嬢嬢最是貪睡!

    而今日----盛馥不但是起來了,更是堆了一廳一堂的東西,正差使着綠喬、初柳東挑西揀,往一口箱子裏裝。

    齊恪嘆一聲:這火燒火急的性子,當真也是要相隨一世了!

    “錦緞、絹帛這些,讓庫房自去備齊就好。我這裏只是挑稀奇些的,裝一口箱子。”盛馥見齊恪進來,好似就怕他問一句:“你這是做甚麼?”別的話都不及說,就先告訴了他這亂成一地是所爲何來。

    齊恪往箱子裏掃了一眼,無非也就是些玉器、琉璃、珍珠。。。。。。待看見一株碩大的珊瑚時,齊恪搖了搖頭:“路途頗遙,這珊瑚本就易折,若是小件也還罷了,諾大的一件,待到了卻是斷了,豈不是事與願違?總是賀禮,哪怕知道是路上損毀,也是會覺不吉。素梅還是換了這件罷!”

    初柳跟綠喬聽得齊恪異議,便停下了手,做個等吩咐的樣子立着不動。按例,應是會候着盛馥那句:“折了便折了,送去便罷。”

    不料盛馥略一沉吟,居然道:“我原只是想着稀罕,倒不曾想到這些。初柳,取出來罷!待我再想個別的!

    綠喬死勁兒地睜大了眼睛:女郎這是轉性兒了麼!從前可是殿下說什麼便是駁什麼的,如今肯聽了?扭頭看看初柳,見她眼中雖也有訝異,卻不如自己這般作個“驚天動地”樣。

    “初柳,你且翻翻,可還是有什麼大件的不易折的能換了這個?”盛馥又怎麼會瞧不見綠喬那快落下來的眼珠,橫瞥了她一眼:“綠喬小娘子,再瞪便是要落下來了!趕緊伸手接着罷!”

    齊恪禁不住笑出聲來,綠喬不願被取笑,眼睛便是瞪的更圓了些:“女郎如今也就知道欺負奴。枉奴這點心,還全掛着女郎,又怕女郎一個不適意就氣得跳腳,又怕被哪個搶白了去,又怕哪個哪個都打上門來。。。。。。”

    綠喬像是爲了不讓齊恪取笑而喋喋不休,實則盛馥知道她話裏話外全是指着宇文凌旋而去。自她來園中一鬧,這兩個丫頭便是對她再也起不了好意。這一個宇文凌旋已是不耐,更何況又是添上一個“縱妾行兇”的劉赫。如今這兩人要湊一對,偏生自家女郎還巴巴地挑了許多的好東西送去,可不想想就是有氣?!

    雖是奴才數落主子,盛馥卻全然不惱,訕笑着又瞥一眼綠喬:“你倒是愈發隨了盛爲,一點事兒,便能扯出天際去!快些幫着初柳去尋東西,看見喜歡的,你們倆各留一樣罷!”

    “奴不要!”兩個一起說道。

    齊恪又笑

    了:“主子賞東西齊齊喊不要的,除了你們兩個,倒也是難尋。如此,孤便是再各賞一樣。不可不要!”

    綠喬跟初柳對看一眼,一起福了一禮,綠喬更是張口就道:“奴謝殿下賞。只是這裏的全是女郎的,殿下自不能從這些裏取!”

    齊恪啞然:“孤何時又說過要從你們女郎的東西里取?難道孤的恪王府在你們眼中竟是窮成那樣?”

    “奴可不敢那樣說!奴只是怕殿下貪圖輕省,便隨手在這裏拿了賞我們。。。。。。”

    “綠喬你這是要氣死孤?!”齊恪有些憤然,欲站起了要與綠喬好好理論一番,卻被盛馥一下拉住:“昨夜跟卉繁她們鬥嘴可還是沒有夠?你也不是不知道她那張嘴,卉繁跟酈心加起來可都未必說得過,你還跟她纏來作甚?”

    正說着,盛爲帶着莫念已然踏進了花廳。一眼瞧見這遍地“狼藉”,也是唬了一跳。

    “盛馥你莫不成是要與齊爾永私奔?故此纔要挑些東西好帶着上路?”

    莫念走到齊恪盛馥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纔是一下躥上了齊恪膝頭,兩手於他脖頸間一勾,用細若蚊蠅之聲問道:“私奔又是什麼去處?可是好玩?莫念可否同去?”

    可惜他雖是聲小,卻仍架不住盛馥坐得實在是近,一旦聽見了,便是雙眸一凌:“盛爲你再要是整日裏胡言亂語,莫念便是搬來苾馥軒,不要你帶着!”

    盛爲一副滿不在意之相:“非也非也。二郎並不曾胡言亂語。這遲早都是要懂得之事,這早些晚些的,又值得你這般兇狠?”

    “莫念若想知道,回頭二叔便私奔一回讓你瞧瞧。你可是要瞧清楚了,說不定來日或有妙用。。。。。。”

    盛馥聽見盛爲越發說不像話,雙眉一擰又待發作,齊恪見勢便急忙吩咐了初柳、綠喬騰出桌案來擺早膳,一邊又按着盛馥示意她莫念在此,且讓忍些。

    莫念才聽見盛馥厲聲,又是見她冰着一張臉有些駭人,不自禁就往齊恪懷裏縮了縮,齊恪拍拍他:“無事!你嬢嬢原是在氣你二叔!”

    盛爲哼哼地不肯罷休:“齊爾永都是知道這小兒郎怕了你,自己卻倒不知!還要養在這裏?!”

    “盛留清!”盛馥又是怒了!她又何嘗不知莫念只是親近盛爲、齊恪。除了讀書習琴練字作畫之外,有事無事便是賴在他們身上,勾脖繞頸,耳語嬉笑。然對自己?!怕是比祖親更多了些敬畏,只有禮,不得親!

    “你方纔還說孤,這會兒卻又跟留清挾纏作甚?他這樣的性子,也不是今日纔有!”齊恪知道盛馥時常爲了莫念不與她親厚懊惱,然。。。。。。該是要說她當改一改心性麼?只怕是不得說的。

    “這是個什麼?”莫念忽見一個六七寸見方的雕花木匣子正置於桌案,金爲鎖,玉爲鑲,朵朵梅花刻落於匣上,片片生動。

    “這個,原是你嬢嬢舊年特地尋人來制的一對茶盞,莫念可想一看?”齊恪早已是看見了這個匣子,原只當是見慣的陳年舊物,未做他想,而今一旦打開見着了那雙金絲梅花杯,心間卻是猛然“咯噔”了一下----此刻此物擺着這裏。。。。。。?

    “哇!殿下姑父,這是越窯麼?”莫念已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來一隻,拿在小手間細細在看。。

    “不錯!看來莫念不曾忘記孤之所教,甚好!”齊恪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着莫念,眼眸定在那雙茶盞,紋絲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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