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五十六、淚不知
    三娘聽見這聲音,望着那曾是熟識的寬厚背影,瞬間情難自禁,鼻子一酸,委屈着喚了一聲:“殿下!”

    五娘有些失神,細算來也就是幾月未見。這還不及一年,怎的他的背影竟是看起來老沉了許多?還帶着些,索然?蕭瑟?

    還不待她們沉溺於各自心懷,那背影須臾之間便已挾裹着驚怒之意轉身而向。兩人對上的眼眸,已不再似從前深潭般幽深,而是。。。。。。像及了汪洋中那黑不見底的深漩!

    “殿下”兩人並不敢哭,慌忙着矮身跪下。垂低了頭,生怕劉赫看見了那些欲滴的淚珠就此捲進眼中,那深漩便會更可怖些!

    沒有臆想中的呵斥,沒有猜測中的詢問。兩人靜悄悄地跪着,只聽見那腳步聲踱到了書案之後,就再無有聲息。

    一炷香該燒完了罷,第二炷香也是該滅了罷。。。。。。三娘、五娘在青磚地上跪得膝蓋生疼,腿腳痠麻,真想就地坐了或是扶着誰站起了,好生緩上一緩。可是!不敢!不敢到兩人偷着互交個眼色都是做不出來,不敢到一絲一毫都不曾挪動!

    原是想過了好歹來的。這好的便是殿下見了人心軟了,雖比不得從前,但今後也不會再避而不見,這歹的,便是訓斥一頓再攆出去,了不起再是禁足幾日,也是到頭了吧?可是如今這個,分明是讓人分不清好歹,辨不明來去。

    “殿下!”三娘終是忍不住,用溫順地不能再添的聲氣,輕喚了一聲!

    “再說一字!死!”這聲音!?兩人都是不認得了!這聲音?!竟真的出自那汪洋中的深漩?這般冰冷陰森!

    三娘險些就要跪不住!不知是被嚇的還是實在支撐不了,堪堪就要倒下!五娘終於斜着眼瞥了她一回,那臉頰上的起落,可不是快要把牙都咬碎了!?

    “主子,是奴才!”阿衛的聲音突然從外廂傳來:“奴才記得方纔是關了門的,怎麼。。。。。”

    阿衛這個怎麼都還未得說完,就已是看見了已是微微跪到微顫的三娘、五娘!

    “主子,奴才死罪!”阿衛臉色煞白着也跪下了:“奴才失查,奴才大意了!任主子責罰!”

    五娘有些慌張!要說這事兒,頂了天也就是跟三娘一起擅闖了殿下明令不得踏入的書齋。可阿衛爲了無意間放人溜了進來,居然要認死罪?!雖是殿下不會真要他死了,只是這尋常的,這小子哪能這麼輕易就自領個頭條罪名?!難道說如今我們這些人在殿下眼裏,真的是連草芥都不如,要見之憎惡麼?

    五娘覺得悲涼。想當初因着自己一心傾慕劉赫,便是不顧了體面,忤逆了雙親,自求爲妾。熬了這些年,時不時還有人要提一提這“自奔”,意圖刺一刺她的心,可是有人問過這心可痛?!又有哪個是願意做妾的?都是爲了這心,才逼迫着自己不在意了而已!

    想那時劉赫尚能爲己癡情所感,終是下了納徵聘爲貴妾,而如今這樣絕情等等,又是所謂何來?又有何可期?死便死了!死了也爽快些!這樣做個活死人,日日等死,又是作甚?

    五娘突然間擡了頭“殿下!若是妾再入不了殿下之眼,便放了妾出府罷!”

    可她一眼居然看見劉赫竟是背對着她們而坐,方纔還是乾脆的聲音,終於哽咽了起來:“與其在這裏惹殿下生厭,不如放了妾罷!或者殺了,隨殿下!”

    三娘聽見五娘這鏗鏘之言,霎那間就亂了。這殿下都是說了再聽見一字便是賜死,怎麼這五娘還是這般直愣愣的要往火坑裏跳。你跳也便罷了,可別帶累了我去!

    三娘想把此話說出口,但又礙着劉赫的“出言既死”,不敢真出聲。於是只能憋紅了臉側頭瞪着五娘,但見她眼淚涓涓而下,流糊了敷面的粉,攪散了斜畫的紅。。。。。。

    “阿衛,帶她們下去於住所禁足,無進無出。另撤去她們院裏所有僕從,自此她們炊飲衣飾,一概與府中無涉。去罷!”

    還在憂恐五娘帶累於己的三娘聽見劉赫這樣吩咐,再也是閉不住“怕死了”的嘴,哭嚷起來:“殿下,這作死的是五娘,爲何要妾連坐?妾並不曾忤逆了殿下之意呀!”

    五娘惡狠狠地橫了三娘一眼:“我道是爲何一貫地看不上你?!可不就活該是個讓人看不上的?!你如今還妄想着殿下能聽了你哭訴?”

    三娘抽着哭嚷的空隙也回了五娘一記刀子眼:你要死便死,別拖着我就好!”

    “阿衛,帶她們下去!”劉赫的聲音沉之又沉,隱隱間躍出的怒意,讓人無端後頸發涼。

    “三娘、五娘。別爲難奴才了。起來走罷!”阿衛轉向兩人跪着,拱手一禮。

    五娘搬動着僵直的腿腳就想起來。然而終是跪得久了,一下麻木使不對力就跌坐在地,五娘咬牙撐了良久,纔是站直了身子。再去看三娘,卻還是跪着抽噎,

    “不走便讓侍衛拖走!”那是那個背對的身影,還是那道低沉的聲音,只是這怒意,濃了許多!

    “三娘,走罷!”阿衛也是站起了身,好生勸着。

    可三娘就跟魔怔了似得,除了會哭,一樣不理,一概不聽。

    “她既想讓人來拖,那便遂了她的心願!”五娘早已不哭了,嗤笑地看着三娘:“平日裏數你是最狠的,在殿下這裏倒是難爲你裝得這般較弱!”

    劉赫已是不勝其煩!若不是要一查鄭凌瑤內應之事,早該是散了她們了!自己於她們冷淡是想換個相安無事,也是想來日散場之時她們已是心灰意冷便可去得痛快。而若是誰要興風作浪,妄圖再作舊日之想,劉赫自問,那是斷斷不能容下!

    “阿衛!”劉赫一聲呵斥:“聾了麼?”

    “奴才不敢!奴才就去喊了她們來!”阿衛撇下哭悽悽的三娘一溜跑了出去,五娘哼笑了一聲:妾還是自己走罷,這齣好戲也沒甚好看的了!只是我傻,倒還跟了她來!”

    “殿下保重罷!妾走了!”

    五娘道完這句保重,眼淚又是不爭氣地婆娑而下,正懷揣滿腔傷怨、拖着僵麻的腿一步一挪往院外走去,卻被迎面而來的壯實身影撞個了趔趄,險些栽倒。

    “阿壯!你竟是死人麼?!這是想撞死了我?!”

    “五娘恕罪!小的不是有心,實在是急了些!”阿壯急忙賠禮作揖,可轉念又是不對:“五娘爲何在這裏?”

    “我爲何在這裏?哈哈!我是爲了作死纔在這裏!”五娘臉上都是笑,眼裏卻都是淚:“往後啊,估摸着你也不用再喊我五娘咯。”五娘說罷,仍是一撅一拐地往院外走去。

    阿壯摸了摸自己額頭:“今日想是尤其奇特些的。這怪事奇事竟是一件接着一樁!先是盛家女郎送箱子,再是宇文女郎自送自人,又是五娘會在這裏,還有那。。。。。。。”阿壯猛拍自己腦袋一下:“你也是要尋死的,還耽擱!”

    劉赫聽得門外“噔噔”足步之聲,只當是阿衛折回,礙於三娘仍在那裏,他並不想回頭去問。但聽得這腳步雖是剛勁卻是孤單,便知那不是阿衛,而是阿壯!

    “主子!是奴才!奴才有事要稟!”阿壯奔了進去,待見到三娘正伏跪在地嚶嚶泣泣,心想今兒這怪事便是要再添一樁了!

    “三!”三娘再不讓主子待見,也還是半個主子。既然是主子,規矩還是要的,只是阿衛這聲娘還不曾喊出口,便被劉赫打斷:“何事?說來!”

    “奴才得走近了說”阿壯這才注意了劉赫竟是背向書案而坐,前後一想,便是知道三娘這哭,五娘那作死,大概是什麼意思了。

    “說來!”劉赫舉手一揮,示意阿壯上前。阿壯再不去管三娘如何,湊近了劉赫低聲說了幾句。。。。。。。

    三娘雖一直在哭,但總是留着一隻耳朵支棱着去聽那一舉一動。阿壯說的什麼可是真聽不清,可顯然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因爲殿下瞬發起身而走,帶倒了花架都是不聞不問!!

    三娘正想他們走了自己便是可以歇了不哭了,或者一會兒殿下有什麼要緊事兒把要罰她之事給忘了,那便是最好。。。。。。正在竊喜,不想劉赫去而復返:“孤自去。你在此看住了她,待阿衛回來,他自知該是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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